文 | 无烦

刚过完年，我们立即送妈妈入院（2/9），因她的黄疸已经高到危及生命。妈妈坚持要过完年才去医院，因为她知道没有什么来日方长了，她要和我们，还有她最亲爱的弟弟妹妹们，热热闹闹地再吃一顿饭，过一次年！她的弟妹们每个人都拿出生平的“绝招”，大显身手，将积累一生的厨艺全部倾倒出来，每个人轮流上阵，烧了好大一桌菜，都是妈妈的至爱。

虽然妈妈只能夹几筷子吃，但那份热闹，喜气，熟悉的味道，妈妈都吃到心里了。饭桌上，每个人都举杯祝福她，场面相当喜乐。但当她举杯想说话时，却哽噎了，她抹着老泪，迸出一句：“我希望这次能有神迹，上帝能再给我一些日子，我要为你们再拼搏一下！”

（作者母亲与家人一同聚餐）

妈妈要为我们与死神搏斗！这不是开玩笑的。她是真的每天在搏斗，连做梦都在搏斗。我睡在妈妈身边，听得到她的每一声呼吸，打鼾，咳嗽，呻吟。她一直在喊痛，肚子痛，盆骨痛，背痛，腿痛……我要帮她按摩，她不要，她只是抓紧我的手。她的手很热，小小的，被我抓在手里，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睡在她身旁了。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我不敢想，不能睡。

突然，她大叫：“鳄鱼，有鳄鱼！”醒来，她惊呼，“鳄鱼咬到我腿了，快帮我止血。”再看，没有流血，知道是做梦。梦中，她同鳄鱼搏斗，还好，她只是被鳄鱼咬到了腿。

又一天，她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好可怕，我去了医院的停尸房，里面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浴缸，里面躺满了人，层层叠叠，有人的手和脚无力地荡在缸的两侧，我也躺在里面，最上面一层，下面都是奄奄一息的人。突然，有人给我一个开关遥控器，命令我按一下，就逃走。我就按了一下，立即带着几个病友，跳起来逃出去。逃出去后，我从窗户看里面的缸。只见里面有大震动，缸四周荡着的手、脚都慢慢缩进去了，缸里的人被剧烈震动，一点一点消失了，里面好像有个无底洞，把人活活吞了进去，那些奄奄一息的人瞬间都没有。还好，我逃出来了……”妈妈说的时候仍一脸惊恐。

接连三天，妈妈都梦见死神。一会儿是梦见黄金棺材，没有病人能装得进去，死神就来问她，说这是最好的材质，她要不要，她拒绝了。一会儿梦见死神要她在袋子里抓一粒珍珠，抓得到就可活命，抓不到就没命。

还有一次梦见死神在“收割”人，所有的病人都像麦穗一样弯着腰，垂下来的身体可以被折起来，收到一辆通往隧道的车里。死神说这一大排“麦穗人”都可以收了，如果现在被收走，就可以免除10万元医药费，而且免痛。那一刻，妈妈果然不痛了，浑身舒服，她觉得自己可以站起来立即出院了。但一想到我们，她不舍得。她大叫上帝，告诉上帝，她不要钱，也不要免痛，她不要被收去。然后她看到有很大的脚，踏过来，把她和其他两个人从一排的“麦穗人”中拎起来，放到旁边的田埂上，其他的“麦穗人”都被收到车上，驶入幽暗隧道了。她醒过来，急忙告诉我：“死亡其实一点不痛苦，我不痛了，真的不痛，一点毛病也没有了。但我的时候还没到！”一个小时后，所有的疼痛又重新回到妈妈身上了。

妈妈不仅每天在梦中搏斗，更是在现实中日日搏斗。妈妈入院时的情况非常糟糕，黄疸指数高达500（正常23），两天后被安排转院做胆管引流手术。经内镜胆管支架引流术对一般的人来说不是一个大手术。但对妈妈这样的癌症末期患者，各个器官都接近衰竭的人来说却是风险很大的手术。手术前一天，妈妈高烧昏迷，各项指标都不正常。医院紧急处理，强行推针，吊点滴，尽量达到手术要求。因为再不手术，肝功能将很快完全衰竭。二月十四日，终于可以手术，却遇到麻醉师不肯给妈妈全麻，因为风险太大。如果全麻，可能出现醒不过来的情况。而且手术中可能出现出血，她凝血功能指数太低，血库又没有血。再者，她的心脏可能吃不消，如果没有呼吸，医院会采取插管。但一旦插管，她就变成植物人了，会马上送进 ICU，一辈子不能拔管了。

在风险面前，人无能为力，然而我们心里还是很平安，从清晨起上帝就给我和妈妈诗篇23篇，我们是唱着诗篇23篇进入手术室的。我们相信，即便在死荫幽谷，上帝必与我们同在。妈妈在里面也对麻醉师说，尽管打，醒不过来没有关系，我已经准备好。我们等在手术室门口，不断祷告。上帝垂听我们的祷告，给我们显了一个神迹，两个小时后，妈妈终于活着出来，手术顺利！

好不容易松一口气，才好了一天，妈妈的情况又不妙了。她开始腹痛难忍，高烧不退，估计是术后并发症，检查后发现她胆囊里面的结石已经堵住了胆管，所以胆囊不断肿大，里面压力太大，可能需要穿刺引流手术。天哪! 这是新情况，肝管那里搭了支架通了，胆囊管又堵住？昨天妈妈感觉良好，不痛，能落地，和团契探访者分享手术神迹。今天却痛得死去活来，烧得稀里糊涂。医生都说没有办法，只能再做一个手术，但她的身体可能承受不住。难道还有神迹？

我们的上帝是可以叫大山挪移，小山迁移的主。我们祷告求主移动妈妈胆囊里面的石头，不要堵住出口，让胆汁能够流通。求主挪去妈妈的疼痛，不要在惧怕中走完最后一段。求主在妈妈日子满足的时候，没有痛苦地安然接走她。但若时间未到，求主为她争战。

（作者收到母亲的病危通知书）

妈妈后面两天果然不痛了，医生说不用手术了。刚刚哈利路亚赞美主，妈妈又出现新状况。现在她浑身发抖，高烧到40度，抗生素，退烧针，强压下去，很快又反弹，再压，压不下去，急救，发病危通知书。我们又进入新一轮战役……崩溃、压垮、衰竭、疼痛，像波涛般淹没了正在受苦的妈妈，遮盖了所有的希望，威胁着要把人摧毁。短暂光亮，又入黑暗。但无论黑夜变得多么黑暗，上帝仍然掌权，妈妈仍在搏斗。

当妈妈每天都在与死神搏斗的时候，我们全部人都在这场战役中，一起经历着求生的步履艰辛，经历着无处不在的神的痕迹—神迹！

下面是一些来探望妈妈的弟兄姐妹写的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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