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敏玲

许多人对昙花的第一印象都是从“昙花一现”这个成语而来。我还记得语文老师讲解这个成语，描述昙花在静夜里缓缓绽放，却在瞬间谢去的生动课堂。至于当时老师流露出对那极致美丽出现又随即逝去的悲情，我似乎没多大领会。只想着若能亲眼见到这神奇的花朵，会是十分幸运的事。

小时候所处的年代，中看不中用的香草闲花不怎么普及。纵然向往，昙花像是天方夜谈的故事遥不可及。多年后，来到浩翰太平洋中央的一方小岛。夏日的一个周末，去教堂夜修结束，见教堂街对面那家学校石砌的围墻上花影扶疏，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白光。走近前去，看到一朵朵硕大的花蕾正以可见的惊人速度奇迹般地怒放，如水的月色在花间流淌。那么优雅的花蕊，那么柔美的花瓣，那么皎洁的花朵！这，不正是我期盼已久的昙花么？

周一上班时，怀里还揣着惊喜带来的激动。一到办公室，看到见多识广的同事萝冰小姐，就问她是否见过夜里盛开的花朵。她说当然见过。论及夏威夷的山水花草，她总如数家珍。“因为它的花形像朵百合花，只等夜深才开花，日出前便凋谢，夏威夷人称之为夜百合”。她顿了顿，报出一串拉丁文名称：“按植物学分类，夜百合Hylocereus undulatus属仙人掌科三角柱属，花和果均可食用。花开过些天就会结出火龙果来了。”

“火龙果？”当时工作的州农业部办公室，有许多热带蔬菜水果的挂图。我看着图片上的火龙果，实在没能把花和果联系在一起。 

“我们说的大概不是同一种花吧。我看到的花长在孙中山先生小时候读过书的那间学校的石墙上。”那个年代还没有卫星定位，我尽量把地点说得精确些。

“正是那个地方”。萝冰看着惊讶不已的我，哈哈笑起来。“在办公室呆久了，很容易五谷不分的。我们应该常到外面去蹓跶蹓跶。” 

于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萝冰小姐和我一道兴致勃勃去实地考察。我们沿着百米长的石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走个遍，却什么果子都没有找到。萝冰小姐显然有点困惑，她说前些年路过此地，确确实实见到绿篱上结了小红果。

“当然，无法和挂图上的火龙果比个头。”萝冰小姐解释说。

“常到外面去蹓跶蹓跶，很容易五谷不分的。”这回轮到我哈哈笑起来。

实地考察归来，决心好好读书，因好奇火龙果花和昙花是否有些渊源。果然，火龙果花和昙花均为原生于南美洲的仙人掌科植物。两者的花形花色极为相似，也都是深夜花开来，清晨花谢去。都是绿色的茎叶，但茎叶的形态差别就比较大。火龙果的茎叶是三角柱形的，并且长有锋利的刺，而昙花的茎叶扁平，没有刺。所以昙花更宜作观赏盆栽或小庭院种植。

尽管知道了那石墙上长的不是昙花，却不妨碍我继续把火龙果花当作昙花欣赏。看着一点小米粒那样细小的花蕾，渐渐长大成尺长的花苞，又在一夜间看花开花落，就像看到一个个小小的奇迹。每当我路经那道黑色火山石砌成的石墙，见数不尽的花蕾含苞待放的那天，少不了以花讯呼朋唤友。静谧的月夜，总遇着那道花河上流连忘返的赏花人。

一个小雨沥沥的夜晚，有位长者撑着伞，架着三脚架，守着一朵正在绽放的夜百合花。遇见停下脚步欲谈花事的路人，就慢条斯理地讲述这夜百合的来历。二百年前，一艘墨西哥的船要去中国，带着墨西哥特有的植物作为朝见皇帝的见面礼。其中一种就是可以结火龙果的夜百合。不料船经夏威夷，其它花草都死了，只剩结果子的夜百合还活着。墨西哥人担心这夜百合也活不到中国去，就全送给了夏威夷的皇后。夜百合在夏威夷长得繁茂，一年花开几度。可惜的是，只见花开，却不见果子。植物学家对此现象的解释是，因为夏威夷的昆虫不认识异乡来的夜百合香味，所以没有来帮忙传播花粉，就结不成火龙果了。

我把从历史学家那听来的故事告诉萝冰。她若有所思地说：“那我从前看到的那个火龙果一定是条瞎了眼的虫子给传的花粉。”我说：“一定是条失去了嗅觉的虫子给传的！”这回，我俩一起哈哈笑起来。

从此只好认定夏威夷夜百合不能结火龙果的事实。然而一夜造访友人家，无意遇见了半墙红红的火龙果，使这认知受到了严重挑战。难道此家的花有不同的香味？还是夏威夷来了新科昆虫？爱花及爱果心切，我亲自剪下一截结有果子又有花的火龙果的茎叶，种在自家的院子。小树苗很快长大，美丽的花也开了许多季，却没有结火龙果。

“你应该试试我家的种苗。”另一位朋友送我火龙果吃，还带来一截火龙果茎叶。

“遵命，不结火龙果，也作昙花开。”我回答。一年之后，花季来了，这株新种的火龙果苗，终于结出了甜甜的果实。多悦人眼目的果子，一粒粒黑芝麻冻凝在玫瑰花的琼桨上。

“理论上讲，有花开的植物都会结果子。但如果没有合适的土壤和气候环境，就算是树苗活了，也不会开花；或是树苗活了，花也开了，却不结果。”多年前农学院老师讲的课，如此生动地展现在我跟前。有朋友问，那昙花也结果子吗？结的，只是在十分特定的环境下。

相对而言，人的自由度就大得多。虽然在时间的长河里，人生短暂若如昙花。人却可以择地而居，建造遮风挡雨的居所。人又可以因地制宜，在小小的地球复杂多样的地理气候环境下种出五谷百果，世代繁衍。人不仅有物质层面上的自由，更拥有心灵上的自由。万物之中，唯有人最为尊贵便在于此。而心灵选择的去处，也会结出人生的果子。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样米养百样人”，就是这个意思吧。

耶稣说：“常在我里面的，我也常在他里面，这人就多结果子。”人在短暂的一生可指望结出什么样的果子呢？圣经上说，仁爱、喜乐、和平、忍耐、恩慈、良善、信实、温柔、节制。朋友，这么美善的果子，你向往哪一样？ 

（注：本文图片全部为作者原创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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