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语 - 馨香

花之语
散文 / prose 敏玲写在2019年08月13日

文 | 敏玲

花能讲话吧。不然，花怎么会叫人欢喜，又叫人忧伤！只是不知道花语是与花俱来，还是人们把心语寄予花中。总之，花有品性，花中有话。

比如说梅花吧。若在冰天雪地里，遇见一株盛开在凛冽寒风中的梅花，那一份坚忍的美丽，难道你会无动于衷，不为之动容吗？或许你从来没有在冰天雪地里见过梅花，但又何妨！梅花绽放在历代名家的画卷中，投影于唐诗宋词的音韵里。无论是宏伟的国宾殿堂，或是平常百姓人家，总能遇着梅。记得小时候外婆家做米饼用的木模子，还是梅花的形状呢。我好像闻到了那零落成泥碾作尘，却依然如故的香。又学着红楼梦里妙玉姑娘那样，把飘落在梅花蕊上的白雪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待到春日里三两位来访的好友，一起煮茶品茗，共话寒岁冬梅，那是多么惬意！很难相信，如此醉心于梅花花语的自己竟然没见过一株真的梅花。如果见过，又在哪儿呢？

我也喜欢兰花的花语。谁会不喜欢呢？当年，是二十年代吧，还没成为大师只是个文艺青年的胡适，从山中捧回一盆友人相赠的兰花草，把它种在自家的园子里，为盼花开，一日顾三回。只是花期已过，迟迟不见花开。满怀的希望和惆怅化作一首小诗。有人喜欢这首诗到一个地步，干脆把它谱成了歌来唱。那曲《兰花草》成为许多人记忆中纯真的八十年代的一部分。其实，对兰花情真意厚的何止胡适先生，早有许多他的前辈们对兰花百般赞赏。尽管兰花不易寻见，然而，天下谁人不识君呢！当我初次遇见兰花时，不用标签，不需旁人指点，便直唤其名。看那空谷幽兰，温婉娴雅，清恬静好的岁月，多么令人向往！有一段日子，还特别遗憾自已的名字没兰字。或许苍天出于怜悯，既然名字既定难改，便赐给我两位有“兰”的朋友。她们有兰的名字，更有兰的品格。高雅大度，淡定自如，波澜不惊！有她们左右相伴，一段易浮易躁的岁月，总算是安然度过了。

如此说来，对梅和兰的认识，实在有点先入为主的嫌疑。我问自己，如果不是先听过那么多的花说，我对花会有同样的领会吗？直到有一天遇见了蓝百合花, 觉得花语与花俱来，用心便可听见。那是一个夕阳西照复活节前的黄昏，北加州一个陌生的小镇，开了整一天会，听了整一天的纷纭众说，脑筋都给搅成了乱麻，最后也没能达到共识，真累人。独自走回客店的路上，忽然意识到自己走进了一个花园。原来是一家没有围墙没有绿蓠的院子，开了满园蓝紫色的花。夕阳映照着一丛丛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的蓝紫色花朵。静立于这片柔和闪烁的紫光中，我被倾泻而来的温柔的爱环绕着。疲惫的身心，顿时得到了舒缓。

是什么花有这般神奇的力量？搜寻了一下，原来这种花的英文名叫尼罗河蓝百合 (Nile blue lily)，中文名叫爱情花。这种花原产于非洲，由众多朵百合花似的小花围成一个蓝紫色的花球。起名为尼罗河蓝百合实在很贴切。那为什么叫爱情花呢？于是寻找它的学名，因为许多外来物种的中文名字都是从学名翻译过来的。果然，这蓝百合的学名agapanthus与爱有关，是由希腊文的爱和花组成的。只是，希腊文的这个爱字不是爱情的意思。

古希腊人喜欢分门别类，爱也可以分为四种。有专门的字表示男女之间特有的爱情。又有专门的字表示亲情之爱和友情之爱。而蓝百合花学名里的爱(agape)，是指无条件的、舍己的、牺牲的爱。那是怎样的一种爱呢？是含蓄大度的中国文化遇上了哲思明辨的希腊文化，找不到一个相应的中文字来演绎这agape的爱，还是像英年早逝的学者余虹所说的有一种爱我们还很陌生？谁可以给予非亲非友甚至不可爱的人无条件的、舍己的、牺牲的爱？我想最能表达这种爱的便是耶稣基督的爱。耶稣在被钉在十架上极为痛苦的时刻，面对那些讥笑他并选择置他于十字架酷刑的众人，他向天父求：“父啊，饶怒他们，因为他们做的事，他们不知道。”

那么，这agape之爱的美名是怎样落在此花之上的呢？本想弄个明白，但现在能找到的答案是“至今仍是个遥远而未知的谜”。我猜想，那位给花命名为agape的人，是不是也曾在一个复活节前的黄昏，遇见了夕阳下一园子美丽的蓝紫色花，听见奔涌而来却又轻柔的花语，想到耶稣基督尊贵而忧伤的爱，因此命名了这花呢？在基督教中，紫色正好象征着耶稣受难的尊贵忧伤的agape之爱。

这样说来，把这花名译作爱情花是不准确的。况且，爱情之花的美名不是已专属玟瑰花了吗？当有一天，校园里惯常放着成堆书本作业本之类的桌子上，静寂冰凉的图书馆里，忽然冒出了许多玫瑰花。姑娘们手上捧着的，是红玫瑰。背包上插着的，是红玫瑰。朵朵都提示着我正在西方的校园里过第一个情人节呢。最动人的景象，是路旁的一位姑娘，一袭平日在校园里绝对看不到的好看的衣裳，显然是佳人有约。佳人如期而至，递来了一支玫瑰花。她接在手上，看在眼里，甜美的笑容露在脸上，像是每一片花瓣都写满了爱的诗篇！整个校园也跟着浪漫和欢快起来。

谁会否定那一时刻爱情的真实和美好？不能确定的只是爱情能否长久。如今时隔多年，我记忆里的校园还常留着那一幅早春二月情人节的景象，只不知道那对恋人今在何处，现在是否依然牵着彼此的手。若是爱里有玫瑰的花语，也有蓝百合的花语，爱就有了美好和恒久。愿你爱情的园子里，有玫瑰，也有蓝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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