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露露

你是不是很想学习唐顿庄园电视剧里那位大小姐说话的样子， 结果讲出来的话却跟厨房的胖妈主厨一样庸俗？

曾经轰动英国的电视剧《唐顿庄园》（Downton Abbey）再现了英伦传统时尚。会成为时尚，是因为英国人对先祖风范始终缅怀在胸，复古的讲话用语、富有年代感的穿着打扮、细节讲究的环境布置，都盈溢着浓浓的贵族乡愁。早在电视剧《唐顿庄园》前，70年代英国就有一部电视剧叫《楼上楼下》 （Upstairs Downstairs），描写贵族时代住在楼上主人圈和住在楼下仆人圈的生活。这部剧几乎成为英国电视历史上的经典之作，坊间的英国老人们至今依然对这部电视剧印象深刻。《唐顿庄园》的走红，证实了这种典型英国贵族阶级生活圈的剧码不仅仅是英国本土人的乡愁，也是其他国家很多人的向往，如此才吸引了加拿大人、美国人，甚至中国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在20世纪初，全英国有上千栋贵族庄园由于老旧而遭毁坏。其中有很多是因为主人再也付不起经营一个大庄园的管理费，还有上上下下几百个仆人园丁的工资，只好交给政府的古迹机构去管理。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经历了二次世界大战硝烟后的英国，就算有能力继续住在庄园里的公侯伯子男们，也会觉得对不起公众，对不起时代。于是这些贵族堂前燕，纷纷走出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庄园，飞入了平常百姓家。

而平常百姓们却等不及想要飞入贵族庭院里去一探究竟。这些贵族庄园的建筑，从歌德式到乔治亚式到维多利亚式，每一种样式都非常独特，有的庄严，有的典雅，有的夸饰。首先，任何一栋远离市区的庄园，光是从大宅门进到大厅门的距离，就可以拿来当作竞走运动的挑战项目。再是一望无际的草坪，夹带着湖泊和花园，当年封建生活的庞大实在震撼人心。庄园里一景一幕， 一砖一瓦，没有偶然的摆设，也没有随便的装饰。 有的房间是雕镂玉砌，有的房间是金碧辉煌，有的则是威风雄伟。大厅里有希腊式的雕像伸出细嫩的手臂，宛如就要拍到你的肩膀；夸饰的水晶吊灯在头上闪闪发光。男仕客厅里摆放着没打完的台球赛，未完成的扑克游戏，抽到一半的雪茄烟。女仕客厅晾有华丽的大键琴，可以想象当年女贵宾们有弹不完的随兴曲，也有谈不完的儿女私事。挂在墙上的纺织壁毯诉说着年份的细节；过份镌刻的银桌，记载着炫耀荣华富贵的年表；皇亲国戚的油画像，列祖列宗们炯炯有神的双眼常年注视着人来人往；还有高过你一个头的大钟摆，在死寂中突然一声钟响，似乎可以叫醒原来住宿在此的灵魂。

走在吱吱呀呀的木板阁楼里，你几乎不敢抬脚，深怕自己的笨拙一不小心破坏到专属这栋房子的唯美和寂静。你可以稍稍伫立，想像自己身穿丝绒绸缎的晚礼服，忖思在男仕客厅里，哪一位绅士的家世与自己门当户对，可惜却不是心里中意的对象！

转过身，推开饭厅里粉饰艳丽的一堵墙，猛然发现一排狭窄的阶梯。小心翼翼地从华丽的楼上走到了阴暗的楼下，踏入一排冗长的暗室，便能看到截然不同的仆人生活圈。刚才在楼上什么都不敢碰，来到了楼下，豁然开朗，突然有松弛的自由感。这时人们谈话的语调也提高了，大家不约而同有了共鸣，好像来到了一个比较熟悉的地盘。也难怪，现在几乎每个庄园里的餐厅都设在楼下的仆人区里， 大家一边喝咖啡时，一边还能欣赏仆人区的古董。大灶上的铜锅如军事化般，从小到大罗列得整齐划一；比浴缸还要长的炉灶， 在当时每天需要砍掉一整棵大树来供火；比美式冰箱还要高的巨型烤炉可以挂上一整只野猪；厨房里的各样器皿，像奇珍异宝，清晰可见锅碗瓢盆上的锈渍与刻痕。穿越宰肉区、制奶区、酱料区、藏酒区、洗衣区、洗碗区、养马区、种菜区、野味区到仆人寝室，依稀还可以嗅到柴米油盐的余烬和杂味。你会情不自禁把自己想像成是端盘子的或是管洗碗槽的仆人，每天穿梭在忙碌又狭隘的暗室里，在窃窃私语的欢笑与责骂中度过每一天。

从粉墙背后的阶梯下到了仆人区，才发现原来楼上的主人们也要吃饭喝水， 楼上人一尘不染的生活，原来都离不开楼下人一丝不苟的打理。每一个生活在楼上的人，身边都有好几个楼下的仆人随时等着伺候，而每一个楼下的仆人勤奋劳作，并不在乎赚得多少工钱，只在乎能够存活在这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结婚生子，还期望下一代也能继续在这户人家工作。纵使楼下生活几乎不见天日，看似没有自由和主权，但在阶级制度分明的时代，仆人除非是侥倖能与主人论及婚嫁，否则能够被楼上的主人认领，如一只流浪犬被人捡拾成为财产，就是一种荣幸。因为他们已经密不可分——仆人们除了照应主人们的生活所需，对于他们的喜好和脾气也都了如指掌。膳房里的主厨，随时要抓住主人们的脾胃；清扫房间的女仆们，随时可以侦探到主人间不可外扬的秘密；负责接待客人的脚夫，代表着主人待客之道。主人们之间的相处，很多时候是需要仆人们在举手投足间帮忙传递讯息，调解关系； 而处于仆人阶级之首的男管家和女管家的言语与决定，还有生杀之威，影响着楼上与楼下的命运。 

看似天壤之别的两极生活， 却是如胶似漆的两群人马，遵守着一套不成文的阶级守则，互相依存了好几十个世纪。 

可惜生活并非如此简单了然。楼上的人很多时候不满足于华丽奢侈，楼下的人，好多时候也不甘于下贱。这样一来，楼上与楼下的分层阶级，常常出现一些奇闻轶事。越轨的淫乱关系，伤财害人的不明血案，心怀不轨的僭越伎俩，不公不义又无从申冤的家务事，落寞残年的孤老遗孀，都随着楼上钟摆的晃荡，在时光中纠缠纷扰，又在无声无息中埋没消逝。楼上也许风华一世，却可能萧条万代；楼下虽贫贱一生，却可能图得无名一身轻。楼上有楼上的悲哀， 楼下也有楼下的凄凉。或许，这也是现代人喜欢看贵族剧码的原因。除了对两类人物有好奇、有乡愁、有向往，一些越出阶级法则之外的故事，一些节外生枝的耸动情节也成为了暗暗的追寻。

20世纪初，有一位英国作家乔治·威尔斯 （H.G Welles），他的母亲是一户贵族人家的女管家。威尔斯从小与母亲在一起，经历过仆人生活的窘态，也看尽了贵族生活的丑态。很多人读过他写的科幻小说《时间机器》（The Time Machine）。据说故事里的时光隧道机器，就是他从仆人区的昏暗长廊里得到的灵感。 在威尔斯的小说里，未来的人类分成两种人，一种是住在光明的大自然里，看起来清纯美丽，但是他们缺乏智慧，没有好奇心和上进心。另一群人则是活在黑暗地底下的食人群，专门吃住在光明里的人。显然，威尔斯从小见惯了不同阶级的生活，对楼上与楼下两群人的生活态度深谙于心。 

20世纪后，贵族倾倒，皇室消势，平民自由，资本开放。封建生活逐渐瓦解，贵族与仆人的身份被扯平了。那道隔离楼上与楼下的阶梯不再适用了，但是社会上又接着打造了一道道看不见的阶梯，莫名其妙地在社会上制造更多的隔离。走出了庄园，逃离了贵族时代的阶级制度，但今天我们好象掉入了另一种隐形阶梯的深渊里。穷人与富人中间有一道阶梯，穷人上不去，富人也不想下来；政治台面上有一道分左派与右派的阶梯，各自以为高人一等；黑人与白人中间有一道阶梯，男人与女人之间有一道阶梯，城市人与乡村人之间有一道阶梯，外来人与本国人之间有一道阶梯，年轻人与老年人之间有一道阶梯……从思想到行为，从地理环境到天生的长相，当今社会上的隐形阶梯，深入到人心每一个触角。如果威尔斯还活在21世纪的今天，他可能会改写他的《时间机器》，因为人类拆毁了隔离楼上与楼下的有形阶梯，代替的是更多层的隐形台阶。 

在圣经里，有一个平凡的人物，名叫雅各。他欺骗了自己的哥哥和爸爸，最后逃出了家门。在逃家的路上，雅各拿一个石头做睡垫，躺在路上睡觉。在睡梦中，他看见了一个好长的梯子立在地上，梯子伸入天空，有天使在梯子上上下下。这时，神竟然站在雅各的旁边，告诉雅各未来的应许。雅各醒了，惊讶自己做的梦，就说，“神真的在这里，我竟然不知道，这地方是何等可畏，不是别地，乃是神的殿，天的门！” 

雅各惊讶自己做的梦，更加惊讶的，是那本来在天上的神，从顶着天堂的梯子走下来，站到他的身旁，一个处境狼狈，正在逃家的人的身旁，对他说话！这是何等的奇妙，天与地的距离何等的远，天又是何等的高，神的天梯贯通其间，而那位掌管天地万有的神，竟然能谦卑自己，亲自走下阶梯，来到地上，站在雅各的旁边，对他说话。 

人与人之间，有哪一道阶梯，高过从天上通往地上的阶梯呢？想想看，连掌管天地万有的神，都能卸下祂的尊荣，为微不足道的人类，从天梯走下来，站在你和我的身边，与我们对话。如果，连上帝都可以与我们一同躺卧、一同站立，告诉我们未来的应许，那么人与人之间，不更应该挪去各种有形无形的阶梯，除去隔阂、消去对立、放下自己的成见，互相对话吗？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