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视的那些名字》

——献给我的母亲和边塞的父辈们

文/雪川

鬓发斑白了，步履蹒跚了

那些高高矮矮的名字，胖胖瘦瘦的名字

穿过深秋的风，逆时针走来

在母亲二维的微笑前聚集

从山坡上，俯视他们共同走过的泥泞

那时，每一个名字都没有皱纹

透着江南鱼米和川湘辣椒的香味

把各自的乡恋从怀里掏出

放进同一口锅里，用塞外的炉火

熔炼一个时代的艰辛

那些名字，连同我母亲的名字

都不遵守标准的拼音

念那些名字的口型

要用铁水浇铸，用冰雪淬炼

用天南地北的唇齿锻打成型

那是一些踏着汽笛声涌进车间的名字

披褪色的蓝棉袄，穿翻毛大头皮鞋

是在汽锤声中，在电弧光里

稳握焊枪不眨眼的名字

我用仰视的喉咙

在这些名字的丛林中学习发音

那些散发油污气味的名字俯视着我

说，每一台机床

不可缺失任何一颗螺钉

那些名字，连同我母亲的名字

给荒原一点一点加添绿色

用年轻的脊梁撑起了厂房

在雪山脚下浇筑起南腔北调的混凝

如今，那些名字肃穆地站立着

站在母亲二维的沉默里

用佝偻的叹息擦拭我母亲的名字

像擦拭一台刚刚停工的机床

回忆忽然消失的轰鸣

在起伏的叹息中

我仿佛看见，母亲

又走过车间里的机床阵列

眨动着她慈爱的漂亮的眼睛

我的乳名，也在那些苍老的喉咙里

被发掘出来，如退色的黄军帽

掸去岁月的尘土，戴上我的秃顶

但我立刻恢复了对他们的仰视

我的乳名，与我仰视的那些名字一起

在山坡上，在秋风里，混凝成碑

上面镶嵌着，试图走回我们中间的

我的二维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