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慧峰
1988年春天，应静波的邀请，我参加夏威夷大学在Hamilton图书馆的查经班。每周三中午相聚，查考圣经，边吃中饭。一日，李为为同学带王左峰来。她和左峰是中山大学的校友。我和左峰一见如故，成为好朋友。
转眼33年过去。上月初，我在Alawai球场打球，收到远鑫来信，转来左峰离世的新闻，问是否属实，我就知道左峰已回天家。因为前年我和太太抒青在西班牙时，和左峰联系。他回信说因病身体太弱，无法见面。当天打完球后，我开车到30年前左峰和远鑫合住的地方。小屋还在，当年的种种情景，一齐涌上心头，不禁泪下。
左峰是温州人，生于1949年。上有几位姐姐，他是唯一的男孩。父亲是位浙南名士。因为家庭出身不好，左峰初中毕业就没能再上学。文革后第一次参加高考，还是因为出身问题，没有被录取。次年，政策放松，参加研究生考试，被中山大学哲学系录取，硕士论文研究梁启超。
1985年，左峰自费来美留学，在UCLA，改读政治学。1987年秋来夏威夷大学继续攻读政治学博士。
左峰自费来美留学，和他的家人有关。温州人很早就通过海上出国。左峰的太太是他老师的女儿，是温州出名的美女，性格温柔，且能吃苦。当时，她跟着左峰——一个黑五类——私奔，在温州引起一场风波。左峰从老师最喜爱的学生，变成老师最恨的“夺女之痛”。后来，左峰的太太、姐姐等移民西班牙谋生，左峰因此也跟着出国，先去了西班牙，后转来美国继续学业。
夏威夷大学毕业后，左峰回西班牙和家人团聚。1998年，回国，被捕入狱，四年后获释。此后一直定居西班牙。想来过去近20年左峰的生活是幸福的。几年前，我在英文媒体上看到西班牙有个华人得了最高文学奖“塞万提斯奖”，细看背景，看出是左峰的儿子。
我相信左峰也早已经和他的老师/岳父化解恩怨。他叫唐湜，是中国上世纪30年代著名的诗人。
在我认识的朋友中，左峰是少有的读透了历史和哲学的人。他和他硕士论文研究的梁启超很像，都是文士从在野的政，都主张中间道路，都被朝野两头打压，都写得一手好字，好文章，甚至，长相也很像，天庭饱满，目光如炬，还都在夏威夷有过一段美好的生活。
左峰的人生，是他思想的镜像。左峰的思想，核心四个字：理性，良知。
最后，以左峰离开夏威夷时的留言作为我对他最伤感的怀念：
“值得做的事，无一是在我们有生之年完成的。因此我们必须靠希望而得救。我们所做的事，不论如何善良，无一能单独完成。因此我们是靠爱而得救。任何善良的观点，从我们的敌友来看，无一象从我们自己的观点来看那样善良。因此，我们必须靠爱的最终形式——宽恕——而得救。”
以上这段话，是美国政治思想家尼布尔在诠释使徒保罗一生的感言。
打字至此，想起一件往事。20多年前，我一个人在Maui岛Kapalua球场打球。打至18洞，天色已晚。球场的山坡，与对面Molokai岛之间的海峡上空，突然飘来一大堆雨云。夕阳从海面上，从雨云下，往山坡照来，将球场的青草绿树染成金黄。我看到球场旁边的菠萝地，不知怎么，想起当时在狱中的左峰曾经来过Maui岛打工砍菠萝。又想起他的思想导师梁启超也到过这个小镇。还想起这一百年来那些理性善良人士的愿望和失望。极度的悲哀，油然而生，久久不能自己……于是，想起以上尼布尔的那段话，方在昏暗的天色里，释然下山。
左峰，我的老师，兄长，朋友，弟兄。愿你在天家安息。
（附注：王策博士（1949年3月15日-2021年1月4日）简介：原名：王左峰，中国浙江温州市人，出身於书香世家，父亲王敬身，是近代大儒马一浮之入室弟子。王策幼承庭训，修习国学。获中山大学哲学硕士、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文学硕士、夏威夷大学政治学博士等学位。1985年加入中国民联，任民联「二大」和「三大」的总部委员。此后长期从事中国民主运动，曾任中国自由民主党主席、中国基督教民主同盟主席、中国民联阵——自民党主席，1998年飞回中国上书中共当局，提出「中国三十年的政治改革方案」，并筹划推进国内反对党的成立，事发被捕，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获释后定居西班牙。2021年1月4日下午1点，王策博士因病於西班牙瓦伦西亚（Valencia）逝世，享年7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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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摩太后书 4 : 7-8 |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
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
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
从此以后，
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
就是按着公义审判的主
到了那日要赐给我的。
不但赐给我，
也赐给凡爱慕他显现的人。
和我们一起分享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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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馨香）：回忆左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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