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露露

一大早在摩洛哥小城市机场，进安检后在签证区排队，太早了没什么人，“去第五号！”旁边的警察指着第五号签证口。我乖乖听话去了第五号，那框框里的签证官很快扫了护照跟过境卡后，抬头问，“职业作家？什么样的作家？”

“基督作家。” 

“基督徒？”

“是的。”

“耶稣基督？”（他用法语发音）

“是的，耶稣基督。” （我用英文发音）

“怎样才能看到你的书？”

“上网买……不过很可惜你看不懂，写的是中文。” 

他挠挠头，拿在手上的印章才要盖下又松手，他决定跟我聊起来。

“哦，中国的历史很长，比它长的是埃及。” 

“犹太人的历史也很长。” 我说。

“我知道耶稣基督，我相信耶稣还活着，末日的时候他会再来到世界，你应该也写写可兰经。” 

“哦，我还在研究当中，我知道可兰经里说耶稣会跟12个Iman（先知）在末世的时候一起来到世界。”

他打断我，开始滔滔不绝跟我讲默罕默德的故事。

“耶稣是先知，默罕默德也是先知，你应该写他，他是一个好人，很好的人。亚伯拉罕是第一个先知，他也是一个好人，不过你应该写穆罕默德，上帝给他很多祝福，钱、女人，很多好处，可是他都不要……”

这时旁边的警察走过来，好奇为什么第五号窗口耗这么久，我想是该闭嘴了，可是他来站了几秒后一声不吭又走了，我跟第五号签证官的谈话继续。

“你们的耶稣是先知，先知是人，怎么可能又是神？”他问我。

“穆罕默德也是人，你们为什么向他祷告？”

“不，我们跟上帝祷告，不跟穆罕默德祷告。”

“我们的上帝就是耶稣。”

“你们的上帝说有父、子、圣灵三位一体，怎么可能有三角色？上帝只有一位。”

“我们也相信上帝只有一个，只是祂扮演三个角色，这超越人类的逻辑，我们小小的脑子没法解释，因为上帝比人伟大。”

临时卡在机场的签证窗口跟签证官谈论神学，每个问题不得不一言以概之。他突然站起来，走出框框挥手叫我到走廊去。我心一紧，难道是我的一言以概之冒犯了他？没想到在走廊，他一脸专注，非常严肃地追问：

“我想知道，到底上帝创造人要干嘛？他要我们工作、生活、祷告、禁食，这些我都做了。如果我做错事，上帝惩罚我，下次我就不做错事，我改进。这些都做完了，然后呢？”

我知道现在正好是穆斯林斋戒月，想他可能空着肚子，刚祷告完，遇到我忍不住想问这问题。“我的上帝没有叫我一定要工作、生活、祷告、禁食，或一定去清真寺，这些事情如果我不做，我的上帝不会对我怎样，也不会处罚我，我的上帝跟你的上帝肯定不一样。”讲到一半警察又走过来，我想应该到此为止吧，警察这次应该是来赶人。我其实也搞糊涂了，谁会一大早准备在过境时跟签证官生命对话呢？他不是还在上班吗？穆斯林国家不是很严吗？怎么上班到一半还可以走出来跟人聊天？结果警察走过来一句没过问，竟然一起站着听。我知道时间有限，不可能在这里绕长篇，便直接问：

“你好像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上帝，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我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讲……做了神要我做的所有的事情后，我找不到……哦，满足感！ 对，就是这个感觉，满足感。”他支支吾吾半天，讲到“满足感”的瞬间突然很振奋。

“那我只能说，我的上帝创造人类是为了爱的关系。我祷告不是被迫祷告，是我想要跟上帝说话，我禁食不是被迫禁食，是我想要跟上帝更亲近。我如果不去清真寺、不祷告、不禁食，还做错事，我都不会害怕，因为我知道上帝不会惩罚我，我跟他说我懒惰，跟他说对不起，我知道他会原谅我，祂不会因为这样不理我，这是爱的关系，在这关系里我有自由，我活得满足。”

不知道为什么，我越讲越觉得兴奋，抬头说，“你可以得自由，你可以自由了！”

警察终于不耐烦了。

“够了，够了，到此为止。”

他挥手要我赶快出关，我便喊：

“你把你的名字写下来给我，快!”

那签证官回桌上找到了一张空白的过境单，写下他的名字递给我。

“这样好了，今天我为你祷告，你为我祷告，看到底是耶稣还是默罕默德才是上帝？”

“够了，够了，快走吧！”警察叫我赶快离开。

签证官欲言又止，一脸渴望，可是千言万语在此打住，我提起声音再重复说，“你可以自由的。”

半小时后上了飞机，我的旁边竟然坐了两个英国女士在读圣经！我立刻分享刚刚在过境时发生的奇遇对话，两人听了也满心振奋，我找到了那张被揉烂的过境单，他们很快把名字记下来，期待回教会为这个人祷告，他的名字叫“Fouad”。

下了飞机之后晕头转向，可能奇迹发生时都是糊里糊涂不知所措，只有手里那张过境单上还留着清楚的字迹，我查了一下这第五号签证官的名字，阿拉伯文是“被火煽动而充满热心”的意思，可不是吗？刚刚对话的时候，我俩不都像被圣灵的火煽动而充满热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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