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木子

“严父慈母”是一句大家熟悉的成语。我的父亲却很温和，说话不急不躁，一句是一句。父亲没有对我发过火，说过让我丧气的话，以至于我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机会体验到“严父”是什么滋味。

我的父亲不轻易发怒。有一次在父亲帮我填写一份表格时，上小学的我在旁边得意忘形，一脚将一只热水瓶踢倒打碎，开水流淌了一地。在那个年代，热水瓶是家中屈指可数的生活必需品。自己吓得不轻，父亲却没有发火怒吼，连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只是喊妈妈赶快收拾。父亲在不经意的小事上所表现出来的宽容，让我的为人处世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长大后发现，这样的宽容是我一生都学不完的功课。

父亲真刀真枪，参加过抗日战争，还当过县农业局局长。但是，在我还没有上小学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那局长了。只是别人在路上碰到父亲时，还是喊他老局长。我不知道父亲当局长时是什么样子，只看到家里没什么家具，一个像样的书柜也被人用板车拉走了。想必是怕我思想上有负担，父亲从来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他没有继续当局长，为什么他的工资一下子从90多元下降到50元。在中国那个动乱的年代，父亲心里一定有许多苦楚，但他不愿小儿子与他一起承担，而影响儿子的快乐童年。直至我上大学后，才知道原来是父亲在大部队走后，放弃了一段时间武装，成为他个人档案的空白，因而被撤去了那局长职务，还被开除了共产党党籍。

我们家弟兄姐妹六个，当年全家靠着父亲一人的工资紧巴巴地过日子。但是，父亲对我依然不抠门。我若是要零花钱，每次我都可以如愿以偿，这让我周围的小朋友们十分惊讶和羡慕。当时家里没什么零食，有时候我嘴馋，会向父亲要一毛钱去公家小商店里买一包香酥烘糕。手里捧着那包好吃的，一路往家走，一路吃。烘糕吃在嘴里，甜在心里，父亲的爱更是印在了我儿时的记忆里。

父母都希望儿女好好学习，学有所成。当我第一次高等学校入学考试失败，父亲没有失望，没有一句责备训斥的话，也没有与我促膝长谈，盘问我今后的打算。得知我想复读一年高中，父亲二话没说，给了我学费。一如既往，父亲相信我可以学好，只是嘴上收敛了许多，不再当着别人的面夸我。第二年，我如愿考上了大学，父亲自然是喜出望外。在炎热的夏天，父亲东奔西跑，替我办理户口粮油关系之类的各种材料。当我看到自己名字中的“世”字写法不一样，我很生气，非要父亲再到回粮食局去重新办理。父亲虽然嘴里说那是同一个字，没有问题，但还是马上又转身去找人修改。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我真是年少不知天高地厚，将父亲为我所做的一切都看着是理所当然的。

上大学，参加工作，后来又出国留学，像是只断了线的风筝，我离家越来越远，与父亲朝夕相处的日子也渐渐远去。父亲在世时，当得知我即将回家乡探亲，他冒着85岁的高龄，亲自安排我和太太孩子们住在离家不远的一家小旅店。这样，父亲每天一大早就可以在那家小旅店附近转悠，等待我们一家大小起床洗漱后出来，好立马回家去吃他早已买好的家乡早点。碰到街坊邻居问他一大早在转悠什么，父亲会喜不滋滋地告诉他们：“小儿子回家了！”私家小旅店没有保安措施，父亲完全可以直接进去，叫喊我们早些出来，但是父亲却没有这样做过。女儿早餐喜欢家乡的豆沙饼，儿子则一天三餐抓住油条不放，与爷爷照相时，手里还拿着一根大油条。

父爱如山。父爱成了我心中一份美好的动力，激励我追循父亲那种担当、舍己和宽容的品格。不过，地上的父亲终有一天离我们而去。我的父亲10年前去世。随着时光的流逝，父爱的温馨渐渐远去，变得支离破碎。感恩，因着耶稣基督的爱，我成为上帝的儿女，在茫茫宇宙中，我不是孤儿。正如《加拉太书》所言：『你们既为儿子，上帝就差他儿子的灵进入你们的心，呼叫：“阿爸，父！” 』天上的阿爸父引导他的儿女走正路。

想到自己内心的各种算计，好论断，发怨言，看人不顺眼，就知道我本性骄傲，嘴唇不洁。今天我能够看到自己的本相，都是因着圣经、圣灵的光照。认真追求信仰，有一天发觉我这个不懂事的幺儿子居然也长大了，越来越像个父亲。在家里，我越来越少挑剔指责，不再轻易发怒，更不会用言语有意去伤害太太和儿女，惹他们的气。晚餐谢饭祷告更是成了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儿女也受到感染，他们似乎不知道如何发怒，在大事小事上，可以随口说出“谢谢！”儿子常常提醒我凡事有上帝的美意，还半开玩笑地告诉我们如何面对他的死亡。每次开车送儿子去参加活动，下车时他总是不经意地说一声“谢谢爸爸！”让我这做爸爸的辛劳得到了最好的回报。有一次我因打乒乓球拖延了时间，没有按事先约好的时间接儿子去参加他一位好友的生日聚会，我整整迟到了三十分钟。在接儿子之前，我打了几次电话向他道歉。一开始，听出他不高兴，但是慢慢地，他反而安慰我，要我开车小心，不要着急。儿子真是长大了，学会了宽容他人，宽容自己的父亲。

儿女是上帝所赐的产业，父母只是临时管家。目睹教会里的孩子们一批一批地成长，展翅高飞，我不由自主地感慨：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他们的！光阴象是一支射出去了箭，不再回头。昨天我还是位意气风发的青年，今天却已是头生花发的父辈。在时间面前，在永恒上帝面前，谁能夸口？《传道书》说：『你趁着年幼，衰败的日子尚未来到，就是你所说，我毫无喜乐的那些年日未曾临近之先，当记念造你的主。』

愿年轻人珍惜时光，常存敬畏上帝的心，遵行上帝的话，一生行在上帝预备的正道上。这是我对儿女的期望，更是对我自己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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