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比特的盛宴

芭比特的盛宴
散文 / prose 陈珊写在2020年12月15日

文 | 陈珊

故事发生在北欧。多年以前，一个年轻的牧师接受呼召在本地建立了一所教堂。他内心火热，忠于职守，很快就成为岛上信徒景仰的属灵领袖。牧师的妻子早逝，给他留下两个女儿，分别叫做玛婷和菲丽芭。她们敬虔顺服，是父亲的好帮手。

姐妹俩年轻时貌美如花，追求者众多。教会一位大妈的侄子英俊潇洒，前途无量。他一次偶遇玛婷，惊为天人，展开了热烈的追求。玛婷视服事神，协助爸爸为己任，婉拒了他的求婚。

玛婷的妹妹菲丽芭不仅人长得漂亮，更有一副美妙的歌喉。当时巴黎知名歌唱家帕彬患轻度忧郁症，来海滨小镇调养身心，对她一见倾心，不仅教她专业美声，更向她求婚，要带她回巴黎，迎接她的必是“掌声，鲜花，名利”，“世界将拜在你的石榴裙下。”基于和姐姐同样的理由，菲丽芭没有答应。帕彬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回了巴黎。

很多年过去了，年长的牧师去世后，姐妹俩负责牧养人数逐渐凋零的教会。已经年长的信徒继续每个星期固定来两姐妹的家中，吃过简单的饭食后，唱圣诗敬拜上帝，视地上的荣华为粪土，向往着天上美好的家乡。但是，渐渐地这些“老小孩” 开始掐架拌嘴，互相揭短，陈年的芝麻往事都能让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生活已无喜乐，信仰沦为教条。上帝似乎已经遗忘了他们。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位披着黑衣的中年妇女失魂落魄地敲响了两姐妹的家门。她身上揣着一封知名歌唱家帕彬的介绍信——持信人叫芭比特，是位老朋友，丈夫儿子在法国大革命中遇难身亡。二位姐妹能否收留她，给她一个安身之处？

姐妹俩没钱雇保姆，但她们善良富有怜悯心，不忍心拒绝芭比特，就把她留下，免费提供膳食住处。芭比特负责为她们做饭。姐妹俩怕她不谙厨艺，手把手地教她怎么做简单的菜肴。其实芭比特会做饭，但她虚心地学习，一声不响，按部就班地做饭做菜。

几年过去了，芭比特的勤劳踏实获得了两姐妹和所剩无几的教会成员的敬重。她与过去生活唯一的联系就是一张远房侄子每年为她续买的彩票。没想到一天好消息传来，她中了一万法郎的大奖。大家都在窃窃私语，揣摩她是否会离开此地，回到巴黎去。她却问两姐妹，她们敬爱的父亲百年寿辰即将来临，她能否准备一顿晚餐，以示庆祝？

征得同意的芭比特开始做准备了，她让在法国的侄子买了食材和餐具寄来，堆放在厨房里。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的村民从来没见过这么花哨的东西。不就是一顿饭吗？怎么还有乌龟、鹌鹑、名酒、各种从来没见过的配料、蜡烛和精美华丽的餐具呢？姐妹俩担心：芭比特该不是要搞什么异端的宗教仪式吧？但是善良的本性和良好的教养使她们不忍心让芭比特取消晚宴，拂她的一番好意。她们和教会成员商定，吃饭时要严肃认真，无论山珍海味再好吃，都不要表现得很享受，不要给魔鬼留地步，以免中了圈套。

那一天终于来到了，当年追求玛婷的瑞典士兵正巧也来村里探望舅妈。他向玛婷求婚被拒之后，心灰意冷，立志要闯出一个名堂，以证明自己的价值。如今，他已经是战功卓越的将军，后来娶的妻子是皇室后裔。将军戎马一生，见过世面，享尽荣华，但是想到马上就要与阔别多年的初恋重逢，他却没有踌躇满志。他在镜子面前抚摸着两鬓的白霜，百感交集，喃喃自语：“这一切都是虚空。”他身着整齐笔挺的军服，挽着耄耋之年的舅妈，一起来赴宴了。

大家都入席后，芭比特精心准备的菜肴一道一道地上桌了。将军是在座唯一“识货”的人，他发现大家享用的是“鹌鹑全餐”！这由七道菜组成的大餐当年誉满巴黎，能吃上这顿大餐的非富即贵。多年前他曾经与权倾一时的达官贵人在巴黎著名的餐馆品尝过。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么昂贵的盛宴居然会出现在这个穷乡僻壤。他回忆，全巴黎只有一位厨师有资格掌厨这顿盛宴。其他人懵然不知自己面对食物如此不凡，他们恪守诺言，庄严肃穆地埋头吃喝，对将军的啧啧称奇不予理会。

然而，不知不觉中，这顿用爱心精心烹饪的盛宴逐渐地融化了大家心中的刚硬、冰冷和猜疑。他们开始放松柔软，开始微笑。温暖祥和的笑声和歌声开始从饭桌弥漫到房间。他们从开始时的浅尝即止到后来的尽情享受、插科打诨、互开玩笑，多年的隔阂开始慢慢融化。他们发现，原来让自己义愤填膺的冒犯其实微不足道，取掉自己眼中的梁木后，才发现，身边弟兄的眼中并没有刺。在上帝无尽的恩赐怜悯中，人无需汲汲营营，战战兢兢，只要欢喜接受，荣耀并永远享受祂。

夜深人静，点点星光在黝黑的寒夜闪烁。信徒们手牵手回家，感恩和喜乐如江河从他们心中涌流。他们自发唱起了赞美诗歌，虽然他们中有的人五音不全，但是这发自内心深处的赞美敬拜如缕缕馨香，划破了夜空，直达天庭，在上帝的恩典宝座前被欣然悦纳。

晚宴结束后，两姐妹方才晓得芭比特原来就是当年法国最高级餐厅的大厨，这顿晚餐花掉了她所有的奖金——10000法郎。大姐噙着眼泪说：“你把钱都用来准备晚餐，以后又要穷了。”芭比特回答说：“真正的艺术家是不会穷的。”

上面讲的这个故事就是著名的电影《芭比特的盛宴》。这部1987年的丹麦影片荣获了当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也是丹麦电影第一次获得如此殊荣。该片立意鲜明，艺术性强，各界好评如潮。影评家说，影片本身就是一场视觉艺术的盛宴。佳肴美酒，精致的摆设，与北欧海岸的粗旷贫瘠和凄厉寒冬毫不冲突，反而衬托出后者由敬虔而折射出的朴实无华。电影的表现手法结合了瑞典著名导演伯格曼的独具匠心，法国作家莫泊桑的写实讽刺和俄国作家契科夫的抒情诙谐。法国人更是骄傲自豪——真正的法国美食就有如此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不仅能果腹，更能提高升华人的精神境界，让人超越自我，触摸到永恒。基督徒一方面为玛婷和菲丽芭忠于呼召、服事神而轻看世界、牺牲自己的青春而感动，另一方面更称颂神的信实和慈爱，祂的恩典胜于审判。

这颗璀璨的艺术明珠最近因为教皇方济各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教皇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直言，这是他最喜欢的电影，没有之一。教皇对一部电影如此推崇，据说在教会史上还是第一次。他称道芭比特谦卑服事的心志——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从世界顶峰跌倒谷底，原以为就要在一个偏僻的渔村日复一日地为一群在世人眼里一无所有的老人做饭，终了此生。当命运再次眷顾她，她却倾囊所有，用自己的金钱、才华和爱心来祝福这些似乎被世界遗忘的人，让他们亲身体会到上帝的慷慨和信实——“上帝为爱他的人所预备的是眼睛未曾看见，耳朵未曾听见，人心也未曾想到的。”（哥林多前书二章9节）。

这部简约隽永的电影让人回味无穷。其中，常常被提及的片段是将军在席间的即兴发言。当大家饭吃得差不多时，百感交集的将军端起精美的酒盅，他借用诗篇85篇第10节，缓缓说道：“慈爱和诚实彼此相遇；公义和平安彼此相亲。人软弱短视，以为人生需要选择。人颤抖失措，惟恐冒险闪失。我们都害怕过，可我们的选择无关紧要。终有一天，我们看到，上帝有无限的怜悯，我们只要耐心等候，感恩领受，白白得来。我们所选择的，我们得到；我们所拒绝的，也得到。因为慈爱和诚实彼此相遇；公义和平安彼此相亲。”

让我们祈祷，让我们身体力行，或许我们的杯水车薪能有蝴蝶效应，将来有一天，在这个暴力充斥、人心浮躁的世界，慈爱和诚实相遇，公义和平安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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