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欧雪梅

左峰在我的印象中，就是古龙笔下的陆小凤，细长的眼睛总是笑眯眯的，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他的两撇小胡子没有陆小凤的明显，却给他添了份斯文。

三十年前在夏威夷读书时，左峰是我们室友，我和先生与他一起合租了一个小木屋，两个卧室。左峰先找到的那房子，房租开始是600美元， 后来涨到700。这个价钱，那个时候在夏威夷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便宜。我们一起住了几年，直到他博士毕业。  

左峰（左一）与作者夫妇

我们夫妇几乎每天要去实验室，周末都不在家。左峰正相反，很少出门，只坐在桌前对着电脑写东西，典型的宅男。我不理解他，怎么有那么多东西可写？他却问我，哪里有那么多实验要做？他对我们的评价是：你们不就是蒸蒸煮煮的，为什么要那么多年才完成？为此我们没少打嘴仗！     

左峰有一把“摇椅”，好像是从一辆破车里拆下来的皮椅子 ，他每次搬家都带着。躺在里边，人都窝进去了。我试过，坐下，觉得就起不来了。可是左峰就喜欢坐在那儿，慢慢地前后晃呀晃的，乐在其中。鲁迅先生也有把摇椅，也许文人都这样，躺在上面，再抽着烟，好思考人生。他写了很多东西，这把摇椅功不可没。  

周末，我去中国城买菜，晚上，左峰常常把三个人的饭早早做好。等我们全回来，他就叼着一根烟、披着一件黄色格子的夹袄出来，和我们一起边吃边聊天。左峰比我们大一些，象一位大哥。不过，他不喜欢我们说他成熟，从来不许我们问他年龄。我们的闲聊基本是围绕着檀香山的时事，从严新在夏威夷的气功讲座，到严家琪的檀香山立宪；从他吃素一年后改回荤素不忌，到民阵民联在夏威夷开会时的趣事……闲谈之中，真感觉不出左峰还是一位犀利的民Yun人士！   

退休会休息时几人聊天玩笑（左起：卢兆良、左峰、作者和先生张远鑫）

说起做饭，左峰绝对有两下子！还常常教我们几招儿，比如，做汤可以加西红柿调味、炒饭用硬点的米饭好、吃螃蟹可以放些柠檬……有一次他做了白斩鸡，那是我第一次吃这道菜，看着惨白的，觉得肯定没味道，没想尝了一口，香嫩鲜美，才知道左峰做饭可不是白给的，技术赛过专业厨师！后悔当初没拜他为师，只坐享其成了。  

左峰是才子，出国前，没上过大学就被破格录取、上了研究生，可见其非常优秀。后来来美攻博，令他耿耿于怀的是，在夏大居然有一门课得了F。左峰本不太喜欢激烈运动，有一年几个朋友起哄，拉他报了夏大的网球课。那是89年，结果期末考试那天他去参加游行，支持天安门广场的学生。他虽然事先告诉了老师。可是老师铁面无私。还是给这个不来考试的学生一个F。这对左峰来说是他个人的奇耻大辱。后来每次说起此事，他都会夹杂着一两句三字经。  

相比之下，左峰更喜欢温和的运动，每周六早上7点，他会带着一群肤色各异的同学，在东西方中心的外边打太极。我们一般周末睡懒觉，所以基本不去给他捧场。有一个周末，终于去了，发现竟然有十几个人参加。我们好不容易跟着他做下来，左比划，右比划，居然很累，练完大汗淋漓。至今还记得那场景，花香鸟语的清晨，一群人照葫芦画瓢，在飘逸的左峰身后学打太极！青春的时光在那安静的岁月里徐徐勾画。  

大家纪念他时，常常写了他成熟深沉的一面。其实左峰也有天真和顽皮的一面！  

当年每个周五，我们会去檀香山华人信义会团契查经。结束以后，一群穷学生就去一个台湾人开的餐馆吃宵夜。不外乎就是叫一个粥、几个小点心。然后大家聊天喝茶到半夜。有一次，正聊得起劲，忽看见一个气质典雅的美女走进餐厅，“林青霞”，一位女生兴奋地尖叫起来。林美人想夜深人静出来，没人打扰，没想到被我们一帮留学生认出。大家欣喜若狂，一哄而上，争索照片和签名。明星倒也没有架子，有求必应。  

那时，左峰的“基民恩语录”（基督教和民主的关系）书刚出版，有些还放在车上。他快步回车，激动地拿了一本送给了偶像，也要了签名照片。  

林青霞签名照

回来以后，我们把照片拿出来。他的是彩色的，我的是黑白的。左峰很得意，把偶像的照片挂在计算机屏幕上，天天炫耀说他那张比我的好看，又是几番口水仗。终于有一天，我亮出北京女生的铁嘴钢牙：“你那张彩色的到处可以买，可我这张黑白的更艺术，稀罕啊!” 左峰看了看，比了比，又想了想，有点气馁地说：“很有道理啊！”。然后默默地将偶像的照片从屏幕上取下，从此大家又恢复了和平共处。

左峰毕业后回西班牙和家人团聚，少了联系。直到几年前他来新泽西开会，才知道我们也在这里。我们硬留他住了一晚，久别重逢，聊得很开心，说好以后去西班牙找他玩……

他就这样离开了。真的没有思想准备。以为我们还有大把时间可能再相聚，谁知只能在回忆里重逢！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提后 4:7）

不过我相信他去了天家。有一天我们还会在那里相聚。就让这篇短文承载着满是欢心的记忆，安慰我们留下了的弟兄姐妹吧！

左起：左峰、张慧峰、周志明、卢兆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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