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露露
“忠诚、荣誉、正义.……”
晨曦中,特种警犬们仰头挺胸,肃立在一面旗子前。旗上画了一支猪肋骨装饰着锦簇的国花。
“忠诚、荣誉、正义……”
麦警长丢出肋骨,大卫扭动玲珑的米格鲁体型,跳越栅栏,爬过铁网,再纵身一跳,在空中接着肋骨。伸长了舌头才要大肆享用,忽趴到麦警长身上,露出凶猛神态,在裤管里叼出一包薄物,洒了一地白色粉状。
麦警长俯身搓搓大卫的长耳朵,大卫得意地仰起头让麦警长在它的脖子上围上新牌圈,铜扣上的徽章闪闪发亮。
大卫被提拔为特种部队的四颗星“犬长”,眼前列队整齐的是刚加入训练阵营的四条“同犬” 。
“好好跟大卫学习!表现好有吃不完的肋骨。”麦警长对着四条犬喊完,大卫随即站到麦警长的位置,昂头喊:
“准备,开始!”
一只稍肥壮的柴犬起身跳跃栅栏,钻进一堆铁桶阵营,几秒钟后跃身而出,嘴里叼着拇指大的巧克力稀薄包,规规矩矩地搁到大卫面前。
“下一个!”
一只中型的黑色杰克罗素钻进一筒汽油管,修长的身躯在里头钻营自如,很快叼出一颗看起来毫无异状的橘子,也搁到大卫面前。大卫用前爪将橘子划破,果汁四溅,露出了一张锡箔纸。大卫将锡箔纸叼来放到众犬面前。早晨的阳光照亮了伦敦泰晤士河畔的警政总署,众犬在基地里正义凛然地喊:
“忠诚、荣誉、正义……”
早晨的训练完毕,大卫在翻新的窝里梳头准备出任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英姿,真是“嗅”外慧中,英“爪”飒爽,它扯开礼物盒上的缎带,里头摆着惊奇的礼物竟是,一只肋骨!
重型警卫穿梭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大卫跟着麦警长在航空柜台前巡逻,快到中午了,大卫已经饥肠辘辘,可想到今天有热腾腾的猪腿,它硬着鼻子继续往前嗅。没多久,麦警长遇到熟人聊天,大卫抓到空档趴到地板上,大耳朵扇着扇着,周遭的噪音被扇到云雾里去了,眼皮跟着视线前凌乱的脚步懒散地一开一闭。瞇着眼盯向远方,忽见柜台前站着一名背登山包的女孩,湿润的鼻子感到异常,瞇缝的眼睛稍稍睁大了,一时间,大卫窜起身拉紧了链子拖麦警长向前。犀利的双眼对准女孩的脚踝,如风驰电掣,刹车时迅速勾起女孩的裤脚,磨蹭出一袋稀薄包装的物体。
“不准动!停止,停止!” 三个警员随即包围了女孩,麦警长往空中丢出一支肋骨,大卫如获至宝!
离开了机场,大卫叼着啃了一半的肋骨跟着麦警长来到市区的伯爵街。繁忙的街道摩肩擦踵,街角的巷口散落一地的三明治盒和咖啡杯,油烟味从餐厅烟囱口熏了上来。麦当劳的玻璃窗前并坐着一排汉子,一个男孩从店里溜达出来,手上的可乐唰一下滑落,全洒到了正巧被栓在门口的大卫头顶。男孩连忙蹲下来,安抚大卫后匆忙离去。大卫翘起尾巴,一脸的无奈,抖抖被淋湿的长耳朵,心想回去可要好好再顺顺毛了。可刹那间,灵敏的鼻子似乎又活络起来,顺着流淌在地上的可乐,大卫竖起了耳朵,朝着一只依偎在汉子身边的大狼犬狂吠。麦警长从店里抱着薯条悠哉走了出来,听见大卫的狂吠,便松开了它颈项上的链子。
一个斜躺在窗前的汉子见大卫纵身奔来,迅速只身跃起,转进防火巷,一溜烟消失了。机敏的身躯往巷口狂奔,不料刚才趴在汉子旁的一只狼犬猛地转过身来,露出凶猛的眼神,大卫来不及刹车,直接往狼犬身上扑去。
狼犬张大獠牙和大卫就地搏斗了起来,两只犬一大一小,凶恶地纠缠着。麦警长见状,赶紧上前拴住狼犬的脖子,大卫和狼犬被强行支开,双方仍隔空喊叫,就在二犬正视对方时,大卫看清楚了狼犬的眼睛,顿时收起了怒目。
“卢卡?”
顷刻间那狼犬也看清大卫的面容,随即止住了吠声。
“卢卡!你是卢卡?” 大卫紧着问。
“大……卫?”
狼犬迟疑了几秒,终于记起大卫的名字。
二犬的眼神从怒视瞬间化为激情,在蓝色眼珠和棕色瞳孔的漩涡里,犹如无底洞的深刻记忆交接了。
古旧的货舱和砖屋坐立在河岸边,一条几近荒废的游艇停泊在分支的河渠内。甲板下透湿阴暗,置放了好几笼刚出生、不同品种的小犬儿。卢卡和大卫被关在同一间铁笼,主人(犬儿之间管他叫“猎人”)每天半夜来甲板下巡一回,他会将今天“猎”到的小犬儿抓来,再把成交的小犬儿抓走。半夜睡到一半时,卢卡和大卫总被运送犬儿来的货车引擎吵醒。每当“猎人” 将厨余倒进斑斓的水桶时,所有的犬儿从笼里窜出,争先恐后地抢食。大卫和其它身材娇小的犬儿沾不着水桶的边缘,眼巴巴望着大犬儿们大快朵颐,只能舔它们嘴里滴下的余汁。这时卢卡总能先抢到肋骨,兴致勃勃叼回铁笼里塞进大卫的嘴里。有时候,肋骨被其它更大的犬儿抢走了,卢卡露出刚长出的小獠牙,气愤地撞开那犬儿,为大卫叼回肋骨。
甲板被凛冽的寒风吹得震动,卢卡和大卫依偎着彼此毛绒绒的身躯取暖。一日半夜,货车的引擎声又响起,卢卡被惊醒,它舔舔大卫的脸,将它从睡梦中吵醒。二犬顶开铁笼,往半掩的甲板探头望去,从货车上出现一个男人正在和猎人搬运铁笼子,小犬儿们咿呀在笼子里呻吟, 一只小丘吉尔从笼子里滑落,猎人用他熊掌一般的手劲从地上将它勒起。突然间,栅栏后冒出了三个警察和一条警犬,他们集体向货车突击,包围了正在搬运铁笼的狗贩子。那警犬迅捷往货车司机身上扑去,将他绊倒。警察上前铐住了司机,从兜里掏出一支肋骨向空中丢去,那警犬纵身一跳接着了奖赏,乐在其中。
从甲板的细缝中望去,大卫看到那警犬意气风发的模样,这一幕深深刻印在它的脑海里。
而在砖屋的后墙边,有诡异的影子闪进卢卡的眼里。警察扣押了货车司机和一群被搬进车里的犬儿后,开车呼啸离去。那移动的身影从墙边缓缓探身而出,卢卡看清楚了那是猎人的脸。原来猎人在千钧一发之际逃离现场,躲过警察的搜寻,此时他颤抖地紧靠墙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压不住慌张和惊恐,猎人的脸上瞬间发黑,扶着墙往地上猛烈呕吐,竟洒了一地的血。
从甲板专注望去,猎人吐血的这一幕也深深刻印在卢卡的脑海里。
隔天,猎人将船开到了另一条渠道。甲板下的日子照旧,卢卡依旧帮大卫抢夺肋骨,可大卫的心里燃起了强悍的动力。而卢卡看到每日来倾倒厨余的猎人咳嗽地越来越猛烈,他的心里则潜藏了一分恻隐。
严冬里的某一日,泰晤士泛黄的河水结冰,月光从被翻开的甲板射进铁笼间,犹如军旅的踱步声吵醒了正在沉睡的众犬。猎人庞大的影子覆盖了大卫和卢卡的笼子,一个不留神,巴掌大的身躯被抓起,大卫盯着猎人凶残的眼睛,努力想从他手上挣脱。
“卢卡!”
“大卫!”
二犬的呼喊隐没在滔滔的河岸上。
大卫离开了卢卡之后,猎人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很快地,甲板下的铁笼只剩下卢卡。
“卢卡!!”
“大卫!!”
二犬的眼波接回到现实的伯爵街道上。卢卡和大卫再度重逢,就像漂流了一辈子,眼里乍时泛着无可奈何的眼泪。
随后,卢卡低着头被牵进了警政总署,穿过特种警犬的训练基地时,它看到一群新生犬正神气地听着大卫的指令。众犬一个个跳跃障碍物,兴奋地张口领取肋骨。铁丝网后方罗列一排狗棚,棚上依序挂着斗大的标示——“ 特种一星”、“特种二星”、“特种三星”。在“特种四星”棚里最大的一个窝上标着“大卫”两个字。卢卡停下来看大卫,二犬四目交接,“忠诚、荣誉、正义…” 大卫心不在焉地跟着队伍喊。
那天夜里,大卫钻出窝,小心翼翼穿越基地,垫着爪尖走到地窟,穿越一排新抓到的“犯犬”,来到卢卡的笼子前。见四处无人,跃身叼起库房上的钥匙,一晃眼跃上卢卡的铁笼撬开了门锁。
“卢卡!”
“大卫!”
二犬开心地在地上追逐转圈,伸长了舌头猛舔对方的脸,追逐到激动时它们在空中扑撞,跌躺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大卫不住地喘气,卢卡也痴痴地笑着。
“跟我来!”大卫兴奋地说。
二犬一前一后从暗处溜出地窖,悄悄来到狗棚区,进到大卫的狗窝里。
“卢卡, 欢迎来到我的窝!”指着墙板上贴的一排整齐的徽章,大卫昂着头得意地说。
卢卡偌大的身躯站在这窝里显得不协调,它好奇地环视一周,满是大卫的英姿雄照。不一会儿,眼神落在了悬在天花板上的沙包。
“这是做什么用的?”卢卡好奇地问。
大卫跳上大沙包前奋力击打了两拳,往上刮出两道爪痕,“这是我壮胆的工具!练练爪子再出去执行任务!”
卢卡看着沙包,学大卫也往上使劲击打两拳,没料竟用力过猛,细绳断裂,沙包掉在了地上。卢卡一脸尴尬,又看到天花板上另一样奇异的挂物,好奇地问,“这个呢?”
“那是防震衣,瞧!” 大卫指着被窝上一张照片里的自己,裹上防震衣的小身躯僵硬得像木乃伊,防震衣的细缝里露出它熊熊的眼神。
“防震衣?”
“每次执行完任务,大家都要测量惊吓程度,超标的警犬要穿防震衣。”
才说完,大卫又指着另一张照片,“你看,这是我刚进来的样子,从最低阶的看守犬,一直到四星特种犬,本来一个月洗一次澡,现在每周洗一次兼剃毛,这是我护爪美容的模样。”那照片里的大卫被染成了彩色大卷毛,笑得洋洋得意。
卢卡望向另一张大头照,墨西哥草帽完全遮盖住大卫的小头,只剩两条长耳朵贴在脸上。
“去年,我跟麦警长去墨西哥接受一个月魔鬼训练!”大卫笑眯眯地将悬在窗边的墨西哥草帽戴上卢卡黑绒绒的头上。卢卡看着有趣。
“大卫,我真为你高兴!”
大卫上前摘掉卢卡头上的草帽,跳上窝里的小窗,撬开窗户。木墙外接着一个小阳台,外面月光皎洁,望向夜空,它悠悠地说:
“这是我沉思的地方……晚上没吃饱想肋骨的时候,我站在这里赏月,想起了小时候的日子……”它回头望了望卢卡,“我想起了猎人……卢卡,你知道吗?猎人把我卖给了一个主人,当时我身上的毛快掉光了,后腿也差点保不住,主人把我丢到桥墩下,是麦警长救了我。他耐心等我的毛长出来,又耐心等我的腿康复。所以,我发誓要努力执行任务,把世界上的坏人都抓起来,努力效忠麦警长,总有一天,为这个世界赢得完全的正义!”
大卫遥想当年,伸掌向天。
“卢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伸张正义?”
卢卡一时迟疑,稍稍却步。
“我跟着我的主人,也在执行任务。”
“执行什么任务?”大卫从窗台跳回窝内,纳闷地问。
卢卡看了看大卫的徽章,“我在保护主人,他今天在街上被你们逼走了,你忘了他是谁吗?”
大卫一脉热血顿时冷却。
“他是谁?”
卢卡这么一问,大卫才仔细回想,今天在伯爵街上,它依稀记得那流浪汉的侧脸,玻璃窗返照出他另一侧的面容,努力拼凑记忆,原来他是……
“是猎人!你竟然在帮猎人执行任务?”
“不,他是我的主人!”
“他是猎人!”
“他是主人!”
“你的主人是毒枭?”
“不,我的主人是送货员。”
“他送毒品给人。”
“不,他送药物给人。”
“他在害人。”
“他在救人!”
大卫即刻变了脸色。
“我在执行任务!”
“我也在执行任务!”卢卡毫不畏缩。
“不,你的主人在伤害这个世界!”
“不,我的主人是被这个世界伤害……”
卢卡摇晃的尾巴迅速瘫了下来,它走向洒满月光的阳台。
“我的主人还在等我回去。”
“你不能回去!”大卫心血来潮,“你不能回去,卢卡,你忘了小时候的日子吗? 猎人是怎么非法把我们掳过来卖给别人的?你怎么可以为猎人效忠呢?你不能再回去了……事实上……你回不去了。”
大卫弓了弓腰,走到窝门口,示意要堵住这唯一的出口。它虎视眈眈地盯着卢卡,释出了些许敌意。
淡然望着天,卢卡悠悠地说,“我以为离开甲板的日子会不一样……”
它低下头看着大卫,二犬深深凝视着对方。
“你被卖走后没多久,猎人……主人带着我离开甲板,带我一起到北边的伯明翰去。他想好好过日子,就在水闸市场卖薯条,每天我有好多薯条吃。主人的隔壁卖炸肋骨,我也有吃不完的肋骨。主人和老婆住租来的旧工厂。 后来旧工厂被收走了,主人住到仓库,炸肋骨的摊贩不卖了,我只剩下薯条可以吃。后来,市区只剩下麦当劳跟超市,摊贩一个个离开,变成百货商场。 商店每间看起来都一样——到哪里都一样。主人跟兄弟开计程车行,我没有薯条吃了。没多久,优步计程车公司来了,主人的计程车行倒闭。大街剩下银行跟赌博店,主人欠了好多银行的钱,日出日落,他到处打零工。老婆离开他后,日出日落,他抱着麦当劳的薯条坐在赌博店赌马。冬天来了,连像小时候的甲板底层都没有。老鼠死了变成我的食物,活着的时候,我跟它们抢碎薯条……”
卢卡望了望墙壁上挂的肋骨旗子,若有所思。
“好多人生病死了,没生病的精神出了毛病,到医院拿药吃。后来有人每天到赌博店送药给主人跟他的兄弟,大家吃药后都好起来了,不用再到医院去。他们跟主人说,这个药,跟医院的药一样,在医院叫药,在这里就叫毒,看起来两码子的事,确实同一副‘药’。同样的药厂送药给医院,同样的药厂,也送药给我们……”
大卫皱起了眉, 卢卡接着沉重地说:“主人开始送药给其他兄弟,我的食量越来越大,主人卖药赚回来的钱,一半给自己买药吃,另一半,买薯条给我吃……今天,主人坐在麦当劳等他兄弟来取药的时候, 你就来了……”
卢卡沉浸在记忆的时光中,月光在它的黑毛上亮晶晶地闪着,大卫深深凝视着卢卡,半晌不说话。
“大卫,我们正义的世界,不是你们正义的世界!”
“不,我们活在同一个世界。你没看清真相?”大卫焦急地说。
“大卫,你真的是为正义而忠诚吗?”
卢卡望向墙上的肋骨旗子,“你真是为了正义而忠诚吗?”
大卫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我用不着为我的正义道歉!”
卢卡露出尖锐的獠牙,咬住大卫颈项上的徽章,将它的身子一起也扯了个悬空。这一举动触怒了大卫深处的神经,二犬獠牙相对,怒目炯然。大卫忿忿地说,“ 你只是嫉妒,卢卡!你嫉妒我的世界,嫉妒我的正义,嫉妒我的忠诚!”
卢卡突然泄下气,大卫落回到地上,两犬面面相觑,许久不语。
“对不起。”卢卡垂下头。
大卫突然松开警戒,撇撇头,走出了窝,“跟我来!”
卢卡落寞地尾随在后,二犬一前一后穿越基地,再钻回地窖,通过一条秘密地道。大卫灵巧地钻进一处比老猫身形稍大的窟窿,卢卡努力挤了好久,额头上的毛都磨秃了。大卫费力地将它从另一端“拔“出来。二犬沿着狭窄黑暗的下水道匍匐前进,窄道迎来一点亮光,也迎来湍急的水流。水涌到大卫的颈上,就要淹过它的鼻子,卢卡及时将大卫叼起。没多久它们钻出了水道,听见更广的水声,原来是到了泰晤士河边。
“你走吧, 回去找猎……你的主人。”大卫一脸垂头丧气。
卢卡掉头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到大卫全身潮湿,它感到左右为难,两犬彼此扫了一眼,又落寞地转过身去。深夜里,红色大巴士从大桥上间歇地呼啸而过,卢卡和大卫朝着河肩并肩坐着,对着天上明亮的繁星。过了好久,大卫淡淡地说:
“如果你愿意……麦警长是一个好主人……”
话说到一半,忽然一具热腾腾的肋骨丢在大卫面前,大卫立即冲向前俯身啃食。咔嚓!一把镣铐从身后铐住了大卫,一支巨大的扫描器从大卫的背部横扫而过,哔了一声。手机上显示着追踪地图,上头闪烁着红点。握手机的是一个似曾相识的汉子,他伸出强而有力的臂膀把大卫一把抱起,丢进敞着门的福特车内。卢卡一见那汉子,兴奋又狂热地猛舔他的脸。那汉子上了车 ,卢卡也自动跟上了车。
“好小子,终于找到你了!还多了个意外收获!”那汉子捏捏卢卡颈上的赘肉,斜眼望向大卫,疾驰而去。大卫被关在后座的铁笼里,看清了那汉子的脸,比它小时候记得的那张猎人的脸更深刻,多了沧桑的皱纹,嘴角两边深深凹陷,大卫的心里翻云覆雨。它使劲狂吠,在笼子里猛转圈子想挣脱镣铐,吠叫的声音越来越激烈,咆哮之际,车子差点撞上了路灯柱。一怒之下,猎人从车箱里摸到一支铁棒子,一手扶着驾驶盘,另一手将铁棒插进笼子,一股强劲的电流涌入大卫的神经,把它的皮吸起,大卫忍不住强烈的刺痛,嗷叫转成哀求的呻吟,地毯上散了一地大卫的黄毛。
不久,车子来到河边一处废弃的工厂,卢卡随着猎人迅捷地爬到了楼顶,进到一间铁屋。那屋虽残破老旧却五脏俱全——里头的家具没有一样协调,看起来都是从回收堆捡来的。一进屋,猎人慌忙启动沙发上的笔记本,拿出扫描器盲打键盘,随后,屏幕上出现大卫的大头照。卢卡趴在门口,留意屋顶上任何会出现的脚步声,又不时斜眼看看笼子里的大卫。此时大卫蜷缩着身发抖,不时扯扯颈项上的镣铐。卢卡的眼神在门口、猎人和大卫三处不停地来回溜动。
半晌,猎人掏出一支针筒。卢卡见到针筒,抬头留意到大卫在笼子里毫无动静,便作出伺机出动的姿态。猎人露出臂膀,手肘上一片溃烂紫青,他在前臂绑紧皮套,将长针直接往那片溃烂处打入。顷刻间,猎人像泄气的皮球缩进了沙发,嘴里喃喃自语:
“卢卡,明天给你买薯条吃,卢卡……”
卢卡见猎人晕眩在迷幻里,悄悄地展开腰身朝沙发走近,侧头去捞桌上的扫描器——它与猎人仅咫尺之隔,只听见沙发里传来如游丝般模糊的话语。 卢卡咬紧了扫描器,转身来到笼子面前,将锁撬开,伸头进去往大卫的颈项上一扫,哔了一声,镣铐随即松开。这一声却惊醒了沙发里的猎人,他猛地坐立起来,对着卢卡诧异地大喊:“卢卡,你干什么!”说完从沙发挣扎着起身走向笼子,才要俯身关掉笼子时,大卫凶恶地窜了出来,往猎人的脸上狠狠抓了一道。卢卡见状,紧着上前撞开了大卫,一时间猎人和大卫都瘫倒在地上。
“跟我来!” 卢卡对着大卫喊。趁着猎人疲弱倒在地上,卢卡冲进浴室,跳上窗台,顶开窗户,大卫也紧跟在后,蹬上了窗台,纵身跳出时才发现身在高楼的窗橼边。
乌鸦飞越了头顶,窗外月黑风高,底下是都会的夜灯。
“我的主人已经销毁了你身上的晶片,你快走吧!”
卢卡向大卫喊道,回头见屋内的猎人按着额头正恍惚站起,向卢卡喊道:“卢卡!早知道你是条孬种!”说着便在桌上找到铁棒往浴室颠簸走来。
窗橼上的大卫扬起耳朵,激动地对卢卡喊:
“卢卡,我们一起走吧!”
见猎人已然靠近,卢卡凑向大卫坚定地说:
“我忠诚的世界,不是你忠诚的世界。”说完便将大卫顶开窗橼,同时间猎人拿着铁棒往卢卡身上剧烈触击。
“嗷!!!!!!” 卢卡惨痛地喊。
“嗷!!!!!!”
大卫从高楼凌空掉下,几秒钟后,重重地落入翻腾的河面, 顺着水流,不知去向。
过了好久,天光逐渐明朗。沿着滑铁卢桥的河岸车水马龙开始了繁忙的一天,大笨钟笨重地敲了好几声。河水降到了极浅的水位,石砾堆露了出来。
泛黄的波面上露出一个小小的游动物体,正在慢慢往石砾堆靠近。大卫努力地游到岸边,攀上石砾堆,狼狈地抖去身上的水。
沿岸车声沸沸,大卫筋疲力尽地走在市井喧闹的影子里,像一条皱在一块,又重又湿的麻布。走了好久好久,穿过好几个桥墩,老鼠聚集在地铁钢架的脚下,正在进攻热狗和牛奶瓶。 沿岸有广场,有古堡,有城墙,有喷泉,还有高耸的雕像,大卫无止尽地走,仿佛走不到尽头。
就快到尽头时,大卫仰头看到前方的建筑物上标着“警政总署”, 那是它熟悉的世界,它的忠诚,它的正义。
穿蓝衣服的医生转向手术台,一手拿着长针,另一手抚摸着大卫的肚皮,大卫满心欢喜地舔着医生的手,长针很快插进它的背部,它感到一阵麻痺。
“大卫,看好你的新晶片哦!”医生说完,亲了大卫一口。
清晨的基地上,麦警长拿着肋骨正在训练其他的特种犬,大卫伸了个懒腰,展开身体,往麦警长方向一步一步横越小栅栏,穿越崎岖的障碍物,一块热腾腾的猪腿丢到它面前,大卫将它叼在嘴里,往地窟方向呆看了好久。
夜晚,麦警长和众警员随着大卫的嗅觉,一路追踪到猎人的废弃楼。大伙冲进屋内时,竟发现空无一人,笔记本和扫描器也一扫而空。大卫看到空笼子和地上的镣铐,回忆起前晚上发生的一切,再窜进浴室,盯着半开的窗户。
大卫久久不能释怀,侦查时心神不宁,干扰了嗅觉的准确度,结果在屋里闻出了一条牙膏和一包薯片。
废弃大楼前,警察封锁了铁门,大卫在附近游走,边走边闻,越闻越觉得煞有其物。
它沿着嗅觉来到后巷的桥墩下,忽听见一阵跃跃欲吠的恐吓声。它往阴暗处转去,一群鸽子诧然飞去,地上一片鸽子的遗留物,眼前竟是卢卡!
卢卡身上的黑毛翻落好多,头上凹凸不平的伤疤,显得弱不禁风。它正和四只狐狸对峙,眼里却炯炯有神,丝毫不退让地和狐狸对峙。狐狸们左右夹攻,越靠越近。大卫跃进桥墩旁的大桶,奋力拉起一包垃圾,将袋子咬破,顶出大桶,垃圾洒了一地,狐狸纷纷掉头离开卢卡,围向垃圾。
卢卡的后腿萎缩,才跳动几步,因站立不稳而瘫痪在地。大卫奔向卢卡。
“卢卡!卢卡!”
卢卡忍着疼痛,“我弄掉了你的徽章,大卫。”
“我的徽章?”
“你的徽章落在笼子里,我没来得及帮你叼来,猎人就把我扔掉了。”
卢卡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大卫往卢卡头上血流不止的伤口狂舔。
“卢卡,跟我走吧!”
“大卫! 大卫!”听到麦警长的喊声,大卫仰起头发出求救的吠声。
一个月后,大卫横越小栅栏,穿越崎岖的障碍物,来到麦警长脚前领热腾腾的猪腿。它闻着猪腿的香味,舔了一口后,将它叼在嘴里,一溜烟穿过狗棚和警卫室,来到另一个基地。一列拉布拉多身上裹着黄色缎带,跟随面前一位绿衣人,正慢吞吞地, 走一步停三秒地前进。众黄犬中只有一只黑色的狼犬,大卫钻入了训练队伍,来到卢卡身旁,把猪腿扔到地上,也假装跟着徐徐缓缓地前进。卢卡一张嘴将猪腿咽下,跟什么都没吃到似的,舔了舔嘴丧气地说:
“大卫,麦警长真的确定我适合导盲部门?”
“当然,相信我卢卡,过不了多久,你的徽章会比我的还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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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马书 12 :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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