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古乐

“吱——”，白绿相间的高底盘出租车停在青松城大酒店正门口，玻璃大堂高大明亮。一位老者缓缓地钻出副驾驶位，整洁矍烁，像是来这里老年活动中心参加活动的退休老干部。“啪，啪，啪”一位着运动鞋的壮年先生还没等老者完全关好车门，从大堂几步跑到后排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清晰急促地吩咐司机：“南昌路57号科学会堂！师傅，快！我要赶时间！”出租车打票机在嘎嘎嘎嘎地打印着发票。 “已经被人订掉咯——！”感觉到后排晃动的出租车司机不慌不忙，撕下出租车票交给下车的老者。

 着运动鞋的先生不甘心，焦急着问到：“什么？已经被人订掉了？” “是啊！” “哎——呀——！我的天！” 先生一拍脑门，拖着黑色双肩包极不情愿地爬下车，沮丧地琢磨怎么办，心里嘀咕：“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地铁大老远赶过来，原本很充足的时间，现在一下子很紧张了！” 这位仰光先生是个壮实的高个儿，着紫红轻便夹克外套，长方脸上架着一副蓝边眼镜架，浓眉阔眼，白净面皮，文质彬彬，德国下萨克森州汉诺威大学毕业，获硕士学位。作为注册会计师执业会员，又是合伙人，所在公司安排他来参加注册会计师继续教育培训。他记得，这培训是安排在青松城大酒店楼里的市注册会计师协会^①，但记不清注协是在几楼，两三个制服整齐的大堂服务员也不知道。打开微信看看挂牌所在会计师事务所^②最近一次发给他的培训通知，想看看究竟在几楼，他这才发现地址尽然不是这里，是南昌路57号科学会堂，怎么变了？时间只剩约半个小时，南昌路科学会堂他却从来没去过，仰光慌了神，头脑嗡地飞速旋转起来，琢磨怎么去到目的地最快，还能否来得及。

仰光通过手机搜索着“南昌路57号”，急忙中打字总打错，越发着急，科学会堂的电话又无法接通，无法通过目的地电话准确确认能到达的交通。他分析比较着是乘地铁，还是坐出租车：“乘地铁要换线，站内不知道要走多远多久才能换上去目的地附近的地铁！出了站又不知道要有多远才能到达会堂，万一走错出口了呢？必须万无一失！” 他最终决定乘坐出租车。

“就在酒店门口等出租车呢，还是去外面东安路马路边等？”，他犹豫着走向门口马路边。正值上下班高峰期，看着急匆匆的人群，红绿灯缓慢变换着，倒计时一次又一次，他心里茫然，等了好久，一辆空车也没看到。马路对面似乎还有出租车空车出没，遂趁着车流的空档穿到马路对面去等，远远地看到一辆空车来了，他跃跃欲试，却又被前面的人拦截，希望转眼成空。他抬头左右张望着，来回挪动脚步，心里央告起来：“主啊，求你快点派个车来接我，接我！怜悯我，帮帮我吧。求你不要让我白跑今天这一趟，我没有时间了……

终于，一辆挂透明塑料帘布的载人三轮摩托车轰鸣着疾驰而来，他巴望着拦下车，告诉司机目的地，问司机要多少钱，心里想得慷慨：“你要多少钱都行！只要载我去，不要耽误时间！”着蓝布长衫的大个子师傅，缓缓转眼望了下别处，回过神来：“南昌路啊！太远了！不去。”圆圆胖胖的脸上透出几许红晕， “轰，轰，轰——”他加油驱车而去，甩下几缕轻烟，呛得书生样的仰光急忙退后几步躲开。

一听摩托车司机说很远，还不去，仰光心里越发凉了！不知道时间还来不来得及，他也懒得看时间。马路对面又跑过一辆空出租车，他怀疑还是对面出租车多，遂又重新回到酒店门口马路边去等，心里盘算着，“这可是我今年最后一次培训机会，现在已经12月份了。今天那么早起床，又赶这么远的路，多么难得，错过机会可不行！”

这时，一辆车顶闪烁着绿灯的出租车过来，仰光奔过去，看了时间，还有21分钟！拉开后排车门，钻进车，顿觉暖和起来，身子往后一靠算是可以歇着了。他又担心司机不去，怯懦着小声清楚地告诉司机，“去南昌57号科学会堂，靠近思南路。”  出租车司机喃喃着：“南昌路57号——？” 一听师傅没有拒载的意思，仰光才大着声接着问：“师傅，现在还有21分钟，我九点钟之前一定要赶到那里，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肯定来不及！” “有什么办法可以来得及？” “有！” “什么办法？” “只有用直升飞机吊过去！” 仰光无语，犹豫着要不要跑这一趟，恐怕迟到了，今天这一趟就白跑了，还花钱！又不甘心放弃，想想还是去吧，只要有可能，就一定得尝试，听说过也经历过很多事情，人总是说不行，可最后还是行了， 我今天就要试试看！“走吧，师傅！” “时间肯定赶不上哈！我跟你说好。”

出租车继续前行，变道，调头，开往肇家浜路。仰光身子向后靠着座位默念：“主啊，这位老司机说不行，我只有靠你了！”车快要行至陕西南路准备左转弯的时候，交通红灯亮起，车排成一条长龙等待通过。看到一二十辆车排成长龙，仰光探起身子，密切注视着前方，观察着道路，见右边车道空着，焦急地告诉司机：“变道呀，变道呀，师傅！” “那是直行道！不能变！” “哎呀——！你就变过去，到前面再插队回来，这样好快一点！” “不行！不能插队。”“我经常乘出租车的，人家都这样开呀，虚线可以变道的!” “不行，不能这样开！那是直行道！”仰光身体前倾，虎视眈眈地逼视着师傅的胖脸，巴不得一把推开他，抓过方向盘来自己开。出租车司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两眼正视前方，头部如雕塑般岿然不动。仰光气得牙痒痒，拳头握成了钢锤。

眼看着，前面的车在缓慢地移动了，可是等到还有五六辆车的时候，绿灯又变成了红灯，仰光手拍着膝盖，心里禁不住骂起娘来。舌头与嘴巴配合着做出口型，没有骂出声，他知道不能骂人。他越发意识到自己内心里面的恶劣， 想起哪怕心思意念也应该清洁文明，忍不住祷求：“主啊，赦免我洁净我，洁净我的心，洁净我的眼，洁净我的灵！我真是一遇现实逼迫就露出恶劣的罪我的原形啊！求你帮帮我，叫这车开快点啊，开快点！”他闭上眼睛祈祷，瞬间觉得心里安静了许多，“算了吧，我还是不要看这红绿灯，不要看这长长的忙碌的车流，不要看这浊世周遭，它总叫人愁烦焦躁，恐惧战惊，还是闭目祈祷最让人心安！” 车动了，前面的车都开走了，本车转弯要通过的时候，绿灯又红了。仰光巴望着，不再那么心急似焚，心里琢磨着：“好吧，也许今天迟到几分钟不碍事呢？也许今天是九点半考勤截止呢？万一不行，就只参加下午的培训吧。”他这么想着安慰自己，心里默默祈祷，不忍心，也不想看时间还有多久。

左拐右弯，总算看到门牌号上显示是“南昌路”，门牌号由两百多号在逐渐变小。车开过瑞金二路路口，绿灯顺利，又来到了思南路路口。车正穿过路口的时候，一位衣着灰旧的大娘骑着一辆破旧自行车慢悠悠的踩过去，享受着照在她身上温暖的朝阳，挡住前方，像是不愿意离开。仰光身子前倾，握拳一捶膝盖，密切注视着右边正在变小的门牌号，心里祈祷：“主啊，求你快点把这个乌龟婆拿开！ 快点拿开！哎呀，主啊，赦免我……”仰光已经开始从背包里掏出身份证，准备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刷身份证考勤，心里又担心考勤点的考勤机不知道在几楼，是不是还需要乘电梯，是不是要寻找许久。

终于，上海科技影城出现了，上海科学会堂出现了，门牌号南昌路57号！“对了，就是这里。”出租车司机说。车一停稳，仰光抓起背包，推开车门，告诉司机：“你放心！我会回来付钱的，你放心！”说完迅速冲向科学会堂正门台阶，隔着玻璃移门远远地在大堂里搜寻着考勤台、考勤机，没有，没有！直奔前台！“国际会议厅在哪里，国际会议厅在哪里？”前台举手示意他往左，告诉他：“那边小门穿过去！”他拔腿往左直奔，心里直呼：“天了，怎么这么折腾！谁知还有多远！” 几步下梯，又几步上梯，进入一个宽敞的展示厅。看到了，看到了，就是那熟悉的注册会计师协会淡绿色封面的培训小册子几摞放在那里，桌上就是考勤机，他拿好身份证的右手老远就伸向考勤机，前面椅子挡住了去路，他一跃而起，好似飞了起来。像神奇小子卡尔·刘易斯，像飞人刘翔，腾到空中像是被什么托了一下，浓密粗壮的头发竖了起来，像扬起的鬃毛，他飞过两把椅子，稳稳地落在考勤机前，只听“嘀”的一声，眨眼间，他完成了考勤，气喘吁吁地问考勤机的照管者，“我迟到了吗？” 考勤员是一位美丽白皙的女士，脸似纺棰，温柔平静地告诉他！“没关系，迟到几分钟没事的。” 齐耳的秀发衬托着明亮考究的金丝眼镜架。仰光还是不甘心继续追问：“那我迟到了吗？超过时间了吗？” “没有，你没有迟到。” 放心了的仰光苏了一口气，收拾着背包，放回身份证，原路跑回去付出租车费，急匆匆踩到了大厅里的红色地毯边缘，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出租车司机正安静地等在那里呢！仰光一边微信扫码付款，一边跟司机确认，“现在几点？” “正好九点。”

“主耶稣啊，怜悯我吧，我总是信心弱小！”仰光仰天欢呼兴叹，天色正蓝。晨晖磅礴，正从科学会堂^③楼顶倾泻而下。

注:

①  市注册会计师协会是在肇家浜路均瑶国际广场，紧邻青松城大酒店。

②  根据国家注册会计师协会规定，执业注册会计师执业执照必须挂靠在会计师事务所，并由该会计师事务所管理执业记录，组织并通知继续教育培训。许多执业注册会计师除了挂牌在会计师事务所之外，还另有供职单位。  

③  科学会堂：展览展示科学研究发展历程和科研学术交流的专门场馆，包括科研发展历程图文、实物、模型及原理介绍，做出卓越贡献的科学家肖像、生平及其科研成果、著作展示展览，学术交流会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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