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古乐 “刘医生,刘医生,8301病人危急,8301病人危急!”重症监护区8301病房的护士小盼按动病房的对讲系统,眼看着病人的心电图波动幅度越来越小,红灯闪烁。护士小盼说话声如莺歌,此时因急促,略微变声,取下口罩,脸上红云微现,鼻尖沁出汗珠儿。端正洁白的护士帽下面,一双明亮的眼睛格外专注。 着白大褂的刘医生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年约五十来岁,他观察着病人,后面跟着随行护士小瑾。医生意识到这个处于昏迷状态的病人已经到了生命的末期,最危急的不是肝病,而是并发的高血糖。他扫视了一眼监护仪上的参数,触摸病人的腕部脉搏,冰凉的皮肤上几乎触摸不到博动,又用听诊器在病人的胸部细听,遥远、微弱、紊乱的心音令他心里阵阵发紧。他立即吩咐小盼:推注小剂量强心剂;维持输液和输血;建立人工气道,装上呼吸机;密切注视病人动态;立即通知病人家属,病人生命垂危。 8301病房的病人气息日渐微弱,脸色晦暗萎黄,瘦弱的身躯如深秋的枯叶飘零,氧气管、导尿管、纸尿布、输液管、心电图设备牵牵挂挂,遍布全身。病人系肝病导致呼吸衰竭,肝硬化进入末期,合并糖尿病和胃食道出血,血糖高得吓人,达到16.1mmol/L,胃底及食道静脉曲张,肝功受损,凝血功能障碍,食物刺激引起胃肠大出血,又无法及时止血,最近多次吐血,一天前又大量吐血,有一两碗之多,以至于站立不稳,大小便需要人帮忙,直至最后昏迷不醒。大量的失血,致使血压下降,超高的血糖需要降至正常水平并持续稳定,多通道静脉输液管里,补液、输血、胰岛素、多巴胺各样的救治措施,都在有序地同步进行着。这里是台湾台北市北投区石牌路二段201号台北荣民总医院。时间:2017年8月16日下午3时48分。 “小瑾,我去取药,你帮忙通知下家属!”小盼一阵小跑。 “好的!马上。” 转眼间,手脚利索的小盼,已经取回强心剂,随后推注就绪。医生再次确认输血,输液,包括胰岛素静脉滴注都在进行,叮嘱护士这些都不能停。之后,他才转道隔壁去看病人。 小瑾给病人家属打完电话,又开始填写危重病人抢救登记表:“病人姓名:叶蓓文”、“性别:女”、“年龄:73岁”…… 注射强心剂,静脉胰岛素滴注,并没有使病人持续大为好转,呼吸越发微弱,“刘医生,刘医生,8301病人,8301病人这次恐怕不行啦!”小盼又朝对讲系统呼喊起来。 冷静的刘医生匆匆赶过来,心电图已成为一路平直,没有丝毫起伏,蜂鸣器发出了持续警报。刘医生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眉头拧紧,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亚光镜架的眼镜,鬓角斑白。他弯下敦实的身躯,伸手检查,发现病人瞳孔已经放大,脉搏也没有了。医生戴着口罩,吐词依旧清晰可辨:“病人已经没了呼吸。”语气无奈。 “二十四小时内保持继续观察!所有措施继续,一有生命迹象立即叫我。再次通知病人家属!”刘医生谨慎地叮嘱小盼,并让小瑾协助,又转去看别的住院病人。 约莫一个小时,一位年约四十岁的女士急匆匆赶来,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脸似秀美的鹅蛋,身材苗条匀称。她奔向病人床前,身后跟着年纪相仿的男人。女士朝着护士小盼脸上扫了一眼,伏在床边,凭神静气查看病人的神色,轻声呼喊:“妈妈,妈妈,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菁菁呀!”声音哽咽,一手抚摸着妈妈的脸,单薄的肩膀,一手握紧妈妈的手,感觉不到任何反应,“妈——妈——!你还没有和我们道别呀!妈妈!我才刚走啊,你叫我怎么接受——!妈——妈——,呜呜——”声音抽泣起来,轻薄的风衣外套下摆触到地板。男人静静地立在身后,观察着平直的心电图声波,希望看到它有起伏,久久地注视着,声波依旧平直,没有变化。护士小盼和小瑾在病房里收拾、整理着,将一切归位。 第三天早晨七点刚过,许多的人们还没起床,马路对面台湾大学的门口,人声嘈杂起来,车声、铃声、行路踏踏声此起彼伏,我在楼上新奇地观察着,望天,天色阴沉。坐回到大哥大嫂家客厅沙发上,我准备读一会报纸,了解当地风土物事,台湾报纸上的繁体字一时让我觉得有些不习惯。大哥是我在上海教会的牧者,他们夫妇离开上海之后,我负责牧养上海教会的其中一个聚会点。这次我和太太Jenny利用暑假带着孩子来台湾游玩、短暂学习,并看望大哥大嫂夫妇和他们一家。大哥大嫂他们正在准备早餐。这里是台湾省台北市大安区罗斯福路四段1号台湾大学斜对面一个住宅小区。 “叮呤呤,叮呤呤,…”大哥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大哥从里面厨房里赶出来,弯腰拿起话筒,顺势坐到沙发上,身上还系着蓝白相间格子花的围兜:“谁呀,这么早!喂——!哦!菁菁啊,早上好,早上好!”声音温柔、清楚、有力。 “啊? 姨妈这么突然就走啦?!”大哥提高了嗓门,抬头聆听着,露出宽宽的额头,清晰俊朗轮廓的国字脸,头发整齐地直耸着,象一茬修葺得整齐的青葱,总显得朝气有精神。 “哦,哎,可惜!多么好的老人家啊!” “菁菁,不要太悲伤!我让你表姐马上过来!家里有尊贵的客人,我晚点过来哈!” “好!节哀保重,菁菁,好,拜拜,拜拜。” “晓荟,晓荟!”大哥对着厨房大声喊着他太太的名字,一边走向厨房,里面飘来煎鸡蛋的香味。 怎么啦?”厨房里,大嫂应声道。 “不好,姨妈走了!” “啊?” “天啦!不会吧?!怎么这么突然!” “刚才表妹菁菁打电话来的,前天下午就没了呼吸,一直到今天,医院已经下了《死亡通知书》!” 大嫂眼里涌出了泪水,大哥和她拥抱在一起,拍着她的背安慰她,下巴轻靠着她的额头,说:“收拾收拾赶紧去吧!吃点东西。交给神,祂定有美意!” “阿们!”大嫂眼泪婆娑着,放下手上的鸡蛋煎锅,交代大哥一家人早餐准备余下的事,自己洗洗手,擦干。大哥递上一杯热牛奶,和蛋挞、面包。 大嫂匆匆吃完早餐,换上衣服,拎上包就从客厅准备外出,表情平静,依旧微笑、亲切地向我,招呼着:“詹弟兄,我先去看看处理下哈,你们和大哥慢用早餐。” “好的,大嫂,你先去,节哀保重! 天父与你们同在! 为你们祷告。”我站起身,目送她出门,面带安慰的神色。 “谢谢!拜拜,回头见!” “拜拜!” 大嫂叫了的士,上了出租车,吩咐出租车走建国高架、台2乙线前往台北荣民医院,又低头祈祷,祈求上帝的同行。捋了一下刘海,明净、轮廓分明的脸,侧脸的轮廓使人想起《迦南诗歌》的作者吕小敏,她一路回想起和姨妈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姨妈和姨父就表妹菁菁一个女儿,姨父多年前因病去世了。姨妈从小待自己视若己出。小时候,两家住得很近,隔了几条马路,经常去姨妈家玩,每次去,姨妈总会端出自己最爱吃的白花花、热腾腾的红糖荷包蛋,里面放了红红的枣瓣和姜丝,自己和表妹一个人一碗,开心地吃喝着。长大了,自己和先生一起在美国读博士的时候,姨妈还不顾自己体弱多病寄钱资助。和先生一起在大学里念书的时候受洗信了耶稣,一同在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念完博士,进入台湾东海大学任教,成为副教授,教授心理学,先生在另一所大学教书。和先生结婚五年一直没有孩子,医生检查结论是,因为妇科癌症不能生育,有一天祷告,梦见墙破了洞,有厚强突破的,得释放的强烈感受。” “随后,那一年(即1996年)奇迹般地怀孕,生下大儿子,没想到孕期检查的时候,意外发现妇科病尽然也痊愈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姨妈、表妹一家人比我们自己还高兴,天天关心自己,嘘寒问暖。如今,自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和先生一起蒙召辞去教职,先后到广州、上海、香港全职传教,建立教会,成千上万的人得救归入基督,上帝也兴起各地的教会牧者。因为辞去教职,投入全职宣教,自己父母家人几乎和我们断绝关系!这期间,姨妈虽然表示不能理解,辞去那么好的,那么有身份地位的工作,那么舒适的堪称台湾最美大学的校园住房,《流星花园》等许多电视剧都在该校园里取景,但当自己和丈夫带着孩子奔波投入教会牧养事工的时候,姨妈一家人总是关心着自己,担心我们靠教会奉献所得钱款不够一家人开销,还时常给自己和两孩子寄来崭新的衣服。”想到这些大嫂就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失声痛哭起来。 “女士,您怎么啦?”前排男性出租车司机忍不住问道。 “对不起!我的亲人——姨妈去世了,现在去医院。”大嫂哽咽着回答。 她又回想,从2005年重又回到台湾,总算能和家人、亲人团聚生活在一起了。到如今姨妈、表妹她们一家人一直还没信耶稣,这要怎么办? 大嫂忍不住哭求,祈祷,…… “女士,荣民医院到了。”上车大约半小时以后,出租车司机提醒到。 大嫂沉浸在回忆里,没有听到。 “女士,女士,荣民医院到了!”司机提高嗓门说到。 “哦,哦,抱歉,对不起!” 大嫂付钱下了车,直奔病房8301。 路旁花坛绿叶丛中点缀着盛开的鲜花,白的、粉的、浅黄的,林荫道、葡萄架里,传来零星的鸟鸣啾啾声。 病房里,亲人们站在姨妈病床前,姨妈身上的所有设备,器具都拔掉移出了,姨妈端详地躺在床上,双手平放,菁菁、菁菁的丈夫奕宏、菁菁的两个孩子和小姑子他们都在那里,护士小盼在收拾着病房、各种器械和设备。奕宏先看见大嫂,红着眼圈招呼她:“荟姐!”众人都回头看到了大嫂。 “姐!”“菁菁”菁菁看到大嫂,抱住她又悲恸起来。 “我妈妈走得太突然了!都没有来得及告别,也没有交代后事!呜呜,呜呜——”菁菁伤心地哭诉着。 “菁菁,别太悲伤!我们可以祷告。”大嫂泪眼婆娑,安慰着推开菁菁,蹲下身子观看姨妈,抚摸她的肩膀,握她的手,看到姨妈毫无反应,终于忍不住扶在床头上嚎啕:“姨妈,阿荟来看你啦!您能听到我说话吗?呜呜——,阿荟来晚啦,姨妈,姨妈——!呜呜。”四周的亲人们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哭了一会儿,大嫂擦干眼泪,轻声说:“菁菁,我们来祷告。” “姐,有用吗?妈妈都没有呼吸超过36个小时了!”菁菁说。 “没关系,我们试试!菁菁,要大有信心。” 这样,大嫂和亲人们散开成一圈,大嫂开始伸出手掌朝着姨妈为她祷告:“主啊,求你从天垂顾,愿你的安慰临到这悲恸的人家,……” “呀!我妈妈手指动了!”菁菁惊呼起来,“护士,护士,我看到妈妈手指动了一下!” 其他人没说话,都抬头看她,又看看姨妈。护士头也不回地说:“不可能的,我们24小时反复检测的,我们知道的!连脑电波也是测过的!” 大嫂继续祷告:“我的救主啊,愿你的慈爱发动,救拔我慈爱的至亲长者,……” “护士,护士,我也看见姨妈手动了,手掌动了一下!护士你来看一下!”这次是大嫂看见姨妈手动了。护士还是无动于衷,说:“不可能的,我们都知道的,不可能有这样的事!都是我们反复确认的!” 大嫂又继续祷告:“我信实的阿爸父啊,愿你创造天地万物的大能覆庇,求你复活的大能今日就临到我绝望的亲人,你是救赎罪人、病人的主,复活升天的主,……” “刘医生,刘医生!8301病人苏醒啦,8301病人苏醒啦!快来!”小盼仿佛一瞬间奔过来通过对讲系统惊呼起来,这次是她自己也看到姨妈的手抬起来放在胸部,大嫂、菁菁也都看见了!“是的,是的!” “是的,是的,我也看见啦!外婆手动了,真的,真的,我看见了!”菁菁的大儿子鼎鼎大声说,一边抬头望着大人们,眼睛放出希望、惊喜的光芒。 一阵噼噼啪啪的脚步声,刘医生和小瑾都赶了过来,亲人们散开让路,他伸出手指发现姨妈果然有了气息!姨妈复活啦! “快!小盼,吸氧;小瑾,建立静脉通路!”刘医生吩咐道。 “妈妈,妈妈,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菁菁。”菁菁喜极而泣,附在姨妈耳畔轻声呼喊着。 “我这是怎么啦?”姨妈的眼睛慢慢睁开了,嘴里轻柔缓慢地说着话儿。 “妈妈,您醒啦!妈妈,您醒啦!”菁菁握紧了姨妈的手,欣喜地看着她的眼睛。 “姨妈,姨妈,您醒啦!” “外婆,外婆!您醒啦,外婆!” 姨妈睁眼看着亲人们:“嗯,醒啦,醒啦!你们都来啦?”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额头、脸上满了皱纹,牙齿还是那么整齐洁白,银丝白发已经被梳理得整整齐齐,衣着简单整洁。 心底里,众人都喜极欢呼。刘医生笑着说:“神奇呀,神奇!阿姨啊,您真是命大!我从医三十几年,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奇事,三十多个小时了,还能复活!呵呵。”又叮嘱大家因为病人刚刚苏醒,尽量少跟病人讲话。 “是啊,太神奇啦!怎么会这样,刘医生?第一次见到!”小盼望着刘医生。 “是啊,简直不敢相信! ”小瑾一边忙着输液准备,一边轻声问姨妈,“阿姨,您有哪里不舒服吗?现在。” “我饿呀,有点饿。”姨妈说。亲人们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一个个眼里闪出奇异欢乐的光芒。 “哦,好,知道了,我们给你输入营养液,让您不饿。”小瑾温柔清晰地回答,那双灵动秀丽的眼睛,视若清泉,不声不响地捕捉人们忽略的事情,洁白的护士帽把脸衬得格外端庄。 姨妈复活了,身体恢复后出院,又活了三个月又二十三天,直到安详离世。 菁菁有记日记的习惯,姨妈复活后的一天,昏黄明亮的灯光下,她在日记中写道:“……耶稣是主,是复活的主,我信他,我信他。主耶稣啊,感谢你复活的救恩临到我母亲,拣选我和我一家,求你也救拔我的爱人奕宏,他还没有信你得救,求你柔软他刚硬的心,照你的慈爱怜悯待他,赦免涂抹他一切的过犯,……人的尽头,神的起头……” 大哥大嫂不让我们在外传扬他们的姓名,只说:神籍着我们所做的,已是我们的荣幸!祂自己没有名字【1】, 我们更不配留名,只要让人记得我们是耶稣的门徒,上帝的儿女。 姨妈复活的当天傍晚,看望陪伴姨妈及亲人结束后,大嫂回到家中告诉一家大小和我们这些非亲非故,从祖国大陆远道而来的主内亲人——夫妇俩舍命传教所结的果子:“……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经历复活的事。九七年十一月最后一天,医生诊断不会排卵的小明成功怀孕;零二年一月,珊珊姊妹在一次深山老林聚会中,未经邀请自发受感上山加入聚会,妇科癌症被治愈;零三年敬老院服侍的小刘姊妹直肠癌得医治;零五年,上海一位张老师鼻咽癌被医治,……神迹每天都在发生……呀,我们来唱诗赞美神! ”大嫂领唱,当时在大嫂家属神的儿女共七人,无论大小,口唱心和地唱起了《你坐着为王》,有大嫂夫妇和他们的两个读大学的儿子,我和我的太太Jenny,以及我们读高二的孩子。 歌声好似在云端。当下,窗外有大光明照射。
【注 1】:摩西对 神说:“我到以色列人那里,对他们说:‘你们祖宗的 神打发我到你们这里来。’他们若问我说:‘他叫什么名字?’我要对他们说什么呢?” 神对摩西说:“我是自有永有的”;又说:“你要对以色列人这样说:‘那自有的打发我到你们这里来。’” (《圣经》• 出埃及记 3:13-14 和合本) 点击欣赏视频《你坐着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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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马书 8 : 11 |
然而,叫耶稣从死里复活者的灵
若住在你们心里,
那叫基督耶稣从死里复活的,
也必藉着住在你们心里的圣灵,
使你们必死的身体又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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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馨香):短篇小说|姨妈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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