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泥北

如果你是在一个安静地方长大的人，那么不出意外，你一定会对声音敏感。我出生在与邻村隔河相望的乡下，那里既有水稻、棉花，也有麦田、果园。我家附近有几棵老树，树下鸡鸭成群，猫狗常常自由自在地游来荡去。所以，我习惯了公鸡报晓，母鸡蛋鸣，鸭子嘎嘎，猫喵狗吠。有时候这里的家禽们似乎睡着了，远方的家禽又会传来清晰的问候声。闲闲的、懒懒的，给安静的村子一抹生机。除此以外，很多人家喂养水牛，母牛会呼唤小牛，那“哞”的一声，既粗犷，又深远。

我比较喜欢的，是天上的飞鸟声。麻雀叽叽喳喳，布谷鸟在豌豆成熟的时候会到处报喜，偶尔翠鸟停在水边，叫一声后又很快飞走。屋门前大树，许多燕子轻雀儿，喜欢开演奏会，此起彼伏，你追我赶，好不欢快。每到花开时节，鸟儿们衔枝筑巢，有说不完的话，有唱不完的歌，简直像在蓝天上划船。我喜欢在静静的清晨，专注地听窗外鸟儿们欢唱，偶尔走到阳台，一睹它们勤奋欢快的身姿。鸟儿的欢歌总是能洗涤掉许多疲惫。

除了鸟声，我喜欢哗哗的水声。家门前的河流是安静的河流，不常有声音，但偶尔鱼儿翻腾，也会有悦耳的叮咚声。雨声淅沥，或哗哗啦啦，也是一道风景。长江离家不远，坐上轮船，就能看到翻滚的波浪涌出清澈的水声。曾经去南京珍珠泉公园参加营会，早晨被汩汩的泉声吸引，寻了很久，像找一个梦。也曾去浙江安吉大学生营会，参观以百道瀑布闻名的公园，那从天而降的白色水流，点点滴滴都是音符。去邻市爬山溪降，也喜爱那溪水淙淙。只有大海的翻滚声，没有亲眼见到过。

与水声相伴的，常有风声。曾坐在长江大堤上愣神，堤岸边栽满了松树、沙树，强劲的风穿过长江、越过空旷的田野，一排排的沙松便同时奏出了大海澎湃的声音。风声最捉摸不透，可悄悄地温柔地抚摸树叶，也可以变成砍刀折断树枝，传出噼里啪啦的充满怒气的声音。如果没有风拍打这些自然乐器，我可能听不到远方传来的各种琴曲。

安静的地方，人的说话声也会传得很远。明明是八百米之外的争吵，却也能清晰地钻入耳朵。所以，农村几乎藏不住事，一家发生了什么嘴角，很快大家都知道了。有的媳妇泼辣，骂人的声音能传到三里外。过年的时候，人多嘴杂，反而淹没在鞭炮声里了。

走向城市，没有了那些天然质朴的声音，我才更喜欢安静。我不习惯车子的声音、不习惯小贩的声音，常常感到疲惫。被南师大迷住，是因为那个夏天，满院的梧桐、满耳的蝉声。进入南师大之后，对那蝉声更是难忘。从夏天到秋天，蝉们一直匍匐在树上，执着地歌曲。在工作的新校区，宿舍后方是一块水塘，又惊喜地发现，蛙声很快就成为伴奏曲。乡下也是有蛙声的，这样的声音真叫人愉悦，半夜的虫语声也显得诗意盎然。

然而，也有需要绝对安静的时候。有一次录微课，要求周围没有杂音。我一下子觉得时而发作的铃声、天空淅淅沥沥的雨声、前来打扰的敲门声难以忍受。我希望世界只剩下我自己的声音。那是一段折腾的过程，反复重来，最后还是需要剪辑，差强人意。我突然觉得内心的荒凉，对外界的声音无法容忍。

这世上有许多声音，走出安静的乡村，才知道，我会受赞许和批评的声音影响，因着赞许而沾沾自喜，因着批评而垂头丧气。我青涩地走过了一段长长的岁月，内心的声音，一直隐藏着，最多通过文字倾泻出来。但是，如果千疮百孔的内心不得医治，那么里面的声音也是论断的、苦毒的、吝啬的、嫉妒的、怨恨的。我希望有一个声音呼唤我，一直陪伴我，与我同在，不管我好与坏，不管别人说我好与坏。

庆幸的是，我真的遇到了。在一个不允许有神的声音的环境里，我还是遇见了。打开圣经，里面真理的教导扑面而来。明白神的声音，就开始懂得分辨人的声音——人的真心或假意，人的广博与有限，人的软弱与刚强。神的声音里有应许的平安、有包容的慈爱、有丰富的比喻，也有严厉的教训。神的声音像一根手术针，追溯我的生命过往，对破碎的地方进行缝补，让我看到一路有保守有呵护，有满满的奇妙恩典。

要听到神的声音，需要预备自己的心。当神来敲门，我雀跃地前去开门。当神在呼唤，我干脆地去响应。我这个清醒过来的人，开始祈求，每天都能听到神的声音，每天都能按神的吩咐来生活。这就是为什么，当我听到文字服侍呼召的时候，我表示愿意顺服，愿意安静下来打磨自己。当我听到纪律是人生的护城河的时候，我愿意遵守纪律，安排自己的生活。

对于赞许与批评，我更释然了。我发现，神的声音是爱护多过批评，肯定多于否定。我仍然会遭遇失败和挫折，我或许会大哭一场，听不进人的安慰，但神的声音会叫我振作起来，告诉我，只要不懈怠自己的工作，凡事尽上自己的本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而当周围传来赞扬的声音，也不必骄傲，因为一切是神的恩典，荣耀赞美归于祂。当我愿意做神的器皿，我发现神的声音在充实我的血肉，让我更加富有灵气。

“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

感谢神，当初那个稚嫩的小女孩越来越坚定成熟。我这个走过乡村、走过城市、走过平原、走过山川的人，听过许多声音，经历内在的荒凉，如今，要在神的声音里，热切地拥抱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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