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双一

“文学是表现人生，不是记录人生；是诠释人生，不是解释人生”——文学大师王鼎钧在散文《人生戏剧化》里如是说。

鼎公用几句话就写明了文学与人生的关系。“哲学化使读者思考，戏剧化使读者兴味盎然”——文学之所以动人，就在于它的戏剧化。

在哲学化与戏剧化之间，鼎公并没有做孰是孰非的判断，但，对事物的描述，一旦包含“戏剧化”的手法，就生出更大的影响力。

《等待果陀》，一部极简的荒诞剧，因其戏剧性表现手法，引起人们从宗教、哲学、社会、战争等各个角度去解读它，被誉为20世纪最重要的英语戏剧。

戏剧化是故事力的重要元素，卢建彰说：“或许任何产业都必须有故事，就算做餐饮业，如果你的产品里有故事，就会不一样。”

拿枯燥的哲学来说，罗素把哲学家的个人生平、社会历史环境与哲学思想结合起来讲述西方哲学，使哲学史悄悄地产生了故事力；萨特用人物日记的方式，把存在主义哲学当做故事讲出来。哲学化与戏剧化一结合，结果不同凡响，这两位哲学家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竞选广告片《愿你平安》，诉诸温情的故事，助力蔡英文成功当选台湾总统。Ted Talk演讲之所以广受欢迎，也因为演讲里大都有故事性的元素。

最近我在观看著名的舞蹈选秀比赛“World of Dance”，参赛者都是世界各国最优秀的舞者。论舞姿与技术，他们难分伯仲。到最后，决定胜负的，往往看谁的舞蹈更具戏剧性与故事性。

《圣经》旧约中约瑟被卖到埃及最后反成为宰相的故事，跌宕起伏，戏剧性极强。虽然这是真实的犹太历史，但在我看来，称得上世界上最伟大的“小说”。新约中，耶稣讲述天国的道理时，常常用戏剧化的故事，比如“浪子回头”，“乞丐与财主”，“国王的宴席”等，无不让人反复回味。

我自然想到了教会的讲台。一篇福音讲道，若包含戏剧化的元素，比如见证故事，就容易打动人心。这是很多优秀传道者的秘密武器。戏剧化确实具有极大的感染力，戏剧化的手段往往使文字点石成金。

然而，在我看来，终极的戏剧化，不止于文字的表达手段，而在于回到戏剧的源头，即生活本身。戏剧化，当从人生进到文学，再从文学回到人生。

圣方济各说：“总要传讲耶稣，必要时，使用语言。”意思是说，最好的描述和传扬，是生活本身。

戏剧学者罗菁说：“人生就是一场戏，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演好不同的角色”。她写小说，编舞台剧，做学术研究。但生活中，她在学校是潜心栽培学生的严师，在家里是悉心照顾母亲的女儿，在教会是给弟兄姐妹做按摩的大姐。

著名作家卢云，曾任教于美国圣母院大学、耶鲁大学和哈佛大学，一生著作等身。谁也不会想到，五十多岁时，他竟辞去哈佛大学的教授职位，到方舟团契的黎明之家，去照顾弱智病人。这个连自己的生活起居都不会照顾的人，却要学习烧饭、洗碗、洗衣、护理…… 

这戏剧性的翻转，令很多人不解。与一般人追求的“力争上游”相反，身为受人敬仰的常青藤大学教授和畅销书作家，卢云提出“向下移动”的理念：道，要成肉身，就要像耶稣一样向下，再向下。戏剧化，不仅在他有温度有内涵的文学里，更在他脚踏实地活生生的生命里。

一切文学，若能提升人对生命与美的认识与感受，潜移默化地改变生活，就是优秀的文学。

一切道理，若用生活这门“行为艺术”演出来，在人生的纵横捭阖与跌宕起伏中活出来，才是活的道理。

人生戏剧化，戏剧人生化——这是一条回旋的上行之路，带我们进入更动人的真实。

(2019/04/18，于夏威夷至纽约的飞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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