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读书写笔记，忽觉清香扑鼻，怡神悦心。推窗细看，原来父亲种的茉莉花开了，夜色里花影婆娑，花香随着晚风，透过纱窗，堆满书桌。

暗香轻舞，迂回缠绕。延绵中香气爬过时间的皱褶，趴上记忆的翅膀，在脑海中一点点地刷出父亲的形像。

父亲年轻时才情横溢，淡泊名利，像盛放幽香的茉莉。他教高中数学，教学严谨幽默，深得师生的好评。

课余时他喜好捣鼓乐器，竹笛、二胡等都能无师自通。兴起时会拉着手风琴，给我们这几个开家庭演唱会的小毛孩伴奏。温和亲切的他对我尤其宠爱，虽然我已是他的第三个女儿。

我稍大些后，家里遭受了一连串的变故。母亲嫌丝竹乱耳，父亲就不再碰乐器。他常会指导我下围棋，让我和家人在困境中，能通过棋盘抽离，精神上享受短暂的自由。

最困难的那段时间，家中常弥漫着缺氧般的窒息。连棋盘都蒙尘日久，父亲在无望的挣扎中败下阵来，一心求死，还好被母亲及时阻拦。后来他硬着头皮活了下来，只因不忍让家庭的重担落在妈妈和我的肩上。

长大后我想离家去南方发展时，母亲痛哭阻扰。当时家中光景堪忧，她想留下我这根稻草。不塂重负的父亲却极力劝说母亲，让我脱离家庭的束缚，远走高飞。

后来，我在厦门有了一段让父亲痛心的婚姻。离婚后，父亲无怨无悔地帮我抚养小女儿。当我执意要把小女儿带回厦门抚养时，已七十岁高龄，腿脚不很便利的父亲，牵着我的小女儿远离故土，加入到南漂行列。

父亲活着就是为了服务家人。来厦门后，他每天买菜做饭，细心地观察我们母女的需要和喜好，揣摩南北生活的差异，不言不语地做很多活。

我希望父亲远离昨日的阴霾，疗愈重创多年的心，能有全新的幸福生活。尽管我小心翼翼，父亲依然眉头紧锁。他难以接纳两代人教养的鸿沟，终日闷闷不乐。更让他不理解的是，我居然去信上帝，动不动要去诗班唱诗，还带小女儿一起去教堂。

信奉无神论的父亲压抑着心头的不满，独自舔咽着失望，尽他所能照顾好孩子。在经年的磨合中，他渐渐发现，我有他意料之外的开朗快乐，仿佛未尝经历过苦难。家里的境况越来越好，愁云消散。父亲悲苦郁结的心开始舒展，脸上有了越来越多的笑容。他不再反对我去教会，自得其乐地拾起久未触摸的乐器，咿咿呀呀地哼唱起来。

母亲心性自由，依然驻守在老家，养花跳广场舞呼朋唤友。偶尔来厦门时，总把我家几个阳台的花重新拾掇，临走又交代父亲好好管理。

父亲恪尽职守地管理这些花。他最喜欢茉莉，说花香，还可泡茶。特意去花圃里买了两盆，摆上拥挤的阳台。平时有暇时，他就望着满窗台的花，选几首熟悉的歌曲，吹吹笛，拉拉二胡。他又摸熟了几样新的乐器：小提琴、陶笛、葫芦丝、吉它等。还边学边教我女儿弹电子琴。待我回家，他做完家务就外出散步，或躲进里屋，自得其乐地看书看手机，不打搅我和孩子看书学习。

茉莉花开了，清香融入了我们的生活，和谐惬意。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耀着盛放的茉莉花儿，洁白的花瓣镶上了金色光辉，耀目绚丽。小女儿看到了拍手惊呼：“花开了，茉莉花开了！”我微笑地看着雀跃的孩子，心想：茉莉花早就开了，一直在默默地陪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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