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我被自己的梦惊醒。

梦中，我们一家出游，妈妈在前后张罗，很忙碌地照顾这个关照那个，看起来很疲倦，好像快支撑不住了。眼前有一块大草坪，很多人在那里烧烤，我心里想到妈妈不能闻到烧烤味，否则她会咳嗽不止的，便双手抱起妈妈，一路小跑，要把妈妈抱到离草坪远些的地方。怀里的妈妈很沉，眼睛耷拉下来，显得很累很累，她好像轻声地在关照我什么，但声音很遥远。我知道她心里总是顾及别人，常常把自己累得半死也停不下来，就对她说，别说话，你需要休息。她却说：“我的身体冷了，我感觉到了，你要这样处理……别麻烦别人。”我顿时觉得她的身体在慢慢变冷，变轻，吓得我一头冷汗，冲着其他家人大叫。我抱紧了她，更紧些……终于，在我醒来的前一刻，我感觉到她的身体慢慢暖和过来了。 

也许，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湖边别墅）

五一假期，我和妹妹商量如何带父母出游。妈妈现在咳嗽不止，每天离不开中药和厕所，闻不得油烟味，吃不得硬饭。可即便这样，妈妈的心里仍然装满了别人——她关心爸爸的饮食起居，关心我们的生活工作，关心外孙的考试，关心每一个来探访她的人的家长里短，甚至关心给她配药的医生。难怪她只要醒着有气力，就有说不完的话，没有人说时，就当作代祷事项，向上帝说。 

妈妈一直都是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人。她小的时候，学校同学们都喜欢她在午餐时给大家分汤，因为她分汤的时候，从来都是把所有的都分出去，分到最后，自己都没有了。大家不好意思，再一人给她一勺。这分汤的任务，伴随了她的整个青少年时代。工作后，她是家中的长女，常常把自己不多的薪水分出一份存起来，写上我舅舅（她最小弟弟）的名字，她担心小弟有缺乏，就悄悄地帮他留点应急。这个习惯，伴随了她一生。直到现在，她还对我们说，存折中有一份是留给舅舅急用的，尽管这数目因着通货膨胀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但那份心意却一直在那里。结婚后，她成了家里的“灵魂人物”，她从来不计较自己得失，一心维系大家庭的和睦。有时明明是自己吃了大亏，妈妈却还想着别人是否受损，真心地认为“吃亏即是福！”这样一来，所有的大事、难事到了妈妈面前似乎都不是事。信主后，妈妈的心里装进了更多的人。团契的长辈们常常出现在她的话题和祷告中。就连不太熟识的病友，她也是隔三差五地去探访，每次回来都累得瘫在床上。我心疼地让她不要去了，她却说：“体贴肉体的就是死，体贴圣灵的乃是生命平安。”最后，那位病友不仅信主，而且妈妈还为她送终。是的，一个心里装满别人的人，就没有了自己。 

小时候，每次我们全家出游，回到家，大家都很累，习惯性地瘫坐在沙发上或倒在床上，再也不想动。只有妈妈，身体最弱的妈妈，坚持做出一桌饭菜后才肯休息。所以，我们这次决定在淀山湖旁租一栋别墅，大家住在一起，看湖，散步，做饭，闲聊……让心里装满别人的妈妈好好款待一下自己。 

（爸妈终于可以“饭来张口”了）

由于父母走不动，我们大多开着车带他们“漫步”湖边，“闲游”古镇。但即便如此，他们回到别墅还是颇感劳累。我们“强迫”他们上楼休息后，便开始在厨房大显身手。看着五颜六色、新鲜水嫩的瓜果蔬菜，冰冻的鱼虾肉类慢慢变成一道一道美食，突然觉得心里又温暖又亮堂。原来，当我们做一桌饭时，心里想到的都是别人。心里装满别人的感觉真好，让我们顿时觉得厨房是最接地气，最有人情味的地方！

热腾腾的饭菜摆上桌，原来觉得冰冷的房间，似乎也多了点生机。妈妈看到一桌的菜，眼里漾出满足，再吃一口我们做的饭菜，一股暖流，从嘴里流进心里，连声称赞鼓励。妈妈虽然咳嗽有点加重，但食欲不减，她说，一个还吃得下饭的人，是不会放弃自己的！我们看着她大口地吃饭，站起身来夹菜，觉得她的心也开了。 

这两天，妈妈确实很开心。早上，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读圣经中的诗篇。妈妈说，她读着觉得心里装满了感恩。我们笑问，“你的心里怎么还能装？你不是已经装满了别人吗？”妈妈说，“每天朝自己的心里装进什么，人生就会得到什么。心里装着他人，你就会凡事想着别人的感受，想着要让别人也感到温暖，而不是遇事总先替自己打算。你关心别人，别人也就想着你，最终，你得到的甚至比你关心别人的付出还要多。这怎不叫人感恩？我们的上帝，岂不是心里装满了我们，甚至赐下他的独生子来拯救我们？感恩哪！而现在，因为心里装满了感恩，所以就觉得特别幸福。”

（我们一起读经）

有一些幸福常常是朦胧的，仿佛上帝在很有节制地向我们喷洒甘霖，在不防备的时候身心全被它浸透。就像现在，心里装着妈妈睿智的话语，眼里看着妈妈满足的神情，我们每个人都被这种神情温暖地包裹了起来，心里四面洋溢的都是感恩。  

妈妈说得好，往自己的心里装进什么，就会得到什么。其实，妈妈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早已装进我们儿女的心里，内化为我们里面的性格和力量，伴随我们走到天涯海角。 

（40年前和现在，“我”、妹妹和妈妈）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