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无烦
不久前，我参观了上海的犹太难民纪念馆、摩西会堂和周边的犹太人居住遗址。纪念馆通过大量的图片、短片、雕塑、视频、模型和油画艺术品，生动再现了犹太难民在上海的生活。原来，这个民族离我并不遥远！
（图为“水晶之夜”历史照片）
1938年11月9日至10日凌晨，德国的暴徒们袭击了犹太教堂及犹太人经营的商店，犹太人的窗户在当晚被疯狂的棍棒打破，破碎的玻璃在月光的照射下有如水晶般发光。这一夜仅砸毁的玻璃，损失就达600万马克。其价值相当于比利时全国半年生产玻璃的总价值。因为打碎的玻璃闪闪发光，故称为“水晶之夜”事件。这一事件拉开了对犹太人大屠杀的序幕。
“水晶之夜”后，情况愈演愈烈，德奥的犹太人试图逃离纳粹的魔爪。但是，1939年的世界一分为二，一部分不允许犹太人生活，另一部分不允许犹太人入境。在以中华民国驻奥地利总领事何凤山为代表的各国正义人士帮助下，数万名欧洲犹太人逃离家园，来到全球唯一愿意接纳他们的地方——上海。
（图为犹太难民居民区）
当犹太难民从欧洲各地乘铁路到达意大利，再从里雅斯特或者杰诺威港口乘船，辗转经过地中海、苏伊士运河、再经由西奈半岛到印度的孟买，锡兰、新加坡、马尼拉、香港，最后到达上海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他们来到上海时已身无分文。但他们看到中国人的生活，竟然感慨：“我们的境遇糟糕，他们的境遇更差，他们却对我们的遭遇表示同情。我们渴了，他们给我们水，我们饿了，他们给我们年糕。” 当时还处于日寇占领之水深火热中的上海人民，宽厚友善地接待和帮助了他们。
据不完全统计，从1938年到1941年，上海至少接纳了2万名欧洲犹太人，其中1.4万余名在虹口居住和生活。而虹口，正是我的出生之地！我竟然不晓得身边的这些历史，原来熟悉的大街小巷竟然曾演绎过这么丰富深厚的历史故事。可惜的是，我的虹口故居二十多年前就被拆迁，昔日的虹口早已面目全非。好在犹太难民纪念馆和周边小部分犹太人居住遗址被保留了下来，并得以翻修重整。当我有机会重访刚刚翻修好的犹太难民纪念馆时，我再度被这个民族打动。
犹太民族真是有很强的民族性、生存力、和传承性！他们能在任何黑暗环境中，凭借一股穿透力，奋力地冲破黑暗，翻转人生。
每一批难民来到上海时，前去欢迎的救济委员会的犹太人代表通常这样问候：“从今天开始，你们不是德国人、奥地利人、捷克人、罗马尼亚人，只是犹太人。全世界的犹太人为你们准备好了家，等待着你们到来。”虽然早期在上海的犹太人来自东欧、中东等不同国家，但当犹太难民大量涌入时，不论何地来的犹太人，他们都团结如一人。有位之前在上海已经致富的犹太商人沙逊，慷慨地将自有高级公寓的一个区域划出来作为宿舍提供给难民，又用自有资金提供低利率贷款为难民谋生。其他富豪也纷纷慷慨解囊，这让很多犹太难民觉得在上海的逃难岁月不比想象的难熬。
当时，曾有两万余名犹太难民居住在虹口地区的长阳路、霍山路、高阳路等地方，摩西会堂成了难民经常聚会的场所。摩西会堂又叫“会幕”，是犹太教徒聚会做礼拜的场所，会堂面向耶路撒冷圣殿的方向，崇奉耶和华为救主，宇宙唯一的真神。摩西会堂是联系来自各地的犹太难民之精神纽带，支持着他们的信念，使他们在新环境中迅速振兴。
犹太人在短短时间内，把欧洲的生活方式、传统的家庭观念、精明的生意头脑和独特的精神世界，统统浓缩进了上海。在荒凉的街道上，临时建造的住宅与商店接连出现。最热闹兴旺的是舟山路一带，维也纳风格的咖啡馆及街道并排建立，所以也被称做“小维也纳”。在犹太人的商店里，有许多中国人、日本人与贫穷的俄罗斯人。这里成了新的地标。刚刚解决温饱的犹太人，马上将眼光转向了教育。
犹太人把学校看作是传播知识和传承文化的重要场所。犹太学校和犹太会堂一样，是一个地方犹太社团很重要的标志。难民抵沪的第二年，富商霍瑞斯·嘉道理就资助难民，在虹口社区建立了自己的学校——“嘉道理学校”，无力缴纳学费的学生可以免费入学。教师全部来自难民，用英语上课。嘉道理学校由2所幼稚园和9个年级组成，学校为14岁以上的学生增设了几个进修班。学校实行严格的欧式教育。学校教授数学、美术、历史、语言（汉语、英语、法语）等课程，由于纪律严格、培养有方，这个学校高年级的学生在正式的剑桥升级考试中一直取得优异的成绩。
当我看到当年学生的成绩单时，我注意到希伯来语是这里唯一不变的必修课，心中很是感慨。即便在逃难岁月，犹太人并不忘记教导儿女学习自己民族的语言，哪怕这个语言可能在任何国家都用不上。
（图为嘉道理学校毕业照）
另一个鼓励他们忍受艰苦生活的动力是丰富的精神活动。除了信仰的支撑，他们的文艺、体育活动也相当丰富。在食不果腹的艰难岁月，他们竟然还举办了选美大会，组建了足球队，设立了流通图书馆，各类戏剧表演、音乐会、体育俱乐部也逐渐出现在犹太区街头。在犹太难民中，音乐家有相当比例。他们举办的演奏会成了犹太同胞困难生活中难得的慰籍。他们为了生计还担任私教，并在夜总会演奏，这对上海从古典音乐到流行歌曲的音乐文化产生很大影响。
正当他们开设学校、医院、商店、工厂等，继续播种着生活的希望时，黑暗再次来临。
一九四〇年十二月，由于太平洋战争的爆发，犹太难民的状况发生了变化。沙逊等犹太人富豪的资产被没收，来自海外的主要支援团体的直接捐款也中止了。伴随着战况的恶化，犹太人被强制隔离在“指定地区”(在提篮桥周边划定分界线，用铁丝网围着)，没有通行证就不能到指定地区以外，为此，在外面有工作的人们，只好放弃职业。
犹太人在被隔离在指定地区、出入有限制后，仍然不懈地努力，不断扩大生意，努力自立更生。 他们在指定地区经营了307家店，这些店几乎都符合难民的生活需要，其中有杂货店、药店、理发店、裁缝店、帽子店、自来水管道配件店、修鞋铺、开锁店等；而古玩店、书店也是触目皆是。这些店可以置办人们所需的任何物品。
（图为犹太隔离街区）
当我沿着当年的“隔离区”探寻时，我看到有些街区至今仍以小店面为主，虽然不是当年的样子，但我想象着，那段在虹口受到空袭，物质高度匮乏的日子里，犹太难民们是如何通过物物交换，来度过这段艰难岁月……
然而，即便通行受限、物质匮乏、遭受战乱，学校仍未停止。学校采取了各种措施来让这里的孩子们有一个快乐与健康的心灵。除了学习，孩子们不缺体育场地和花圃，他们还可以自己动手装饰、布置自己的教室。学校和会堂都在“隔离区域”中，各类民需商店也在“隔离区域”中，犹太人在这块小小的封闭区域中顽强地生存了下来，直到二战结束他们重获自由。
1948年，美国允许全世界的犹太人可以进入美国，许多犹太人就开始离开上海到美国去了。从上海到美国的犹太难民一无所有，但进入美国之后，赶上美国经济复苏，经济环境好，再加上这些难民象在上海一样，非常勤奋，很快就把自己的信仰、文化和生活方式融入美国社会，创造了新的生活。很多人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功，其中有一位迈克尔·布鲁门撒尔，曾就读于上海嘉道理学校，他在1977年成为了美国卡特政府的财政部长。
二战中有600万犹太人在欧洲惨遭杀害，而迁移和逃亡到上海的2.5万犹太人，除了病老死亡外，其余的都奇迹般地生存下来，而且还出生了408人。一个将信仰和生活紧密结合的民族，不论在过去几千年经历的流亡失散，还是在二战中遭受的无辜迫害，都没能使他们彼此分离，反而令他们更加团结与坚定。
(图为犹太人的音乐活动）
犹太民族源远流长，《圣经》中记载犹太民族是上帝拣选的民族，神不断应许他们遵行诫命必蒙祝福，也反复告诫他们悖逆的后果——他们必在天下万国中抛来抛去，又要在天下涂抹他们的名！但只要他们回转归向神，神必怜恤他们，从分散他们到的万民中将他们招聚回来，使他们的人数加增。
神的话一句也不落空，都应验了！犹太人的历史里充满了信仰的虔诚、被逼迫的苦难、离散的无助和团聚的欣慰。数不尽的爱与悲、笑与泪，组成了一部恢宏的犹太民族历史。他们经历了一波又一波的大黑暗，但他们凭借着强大民族性、生存力、和传承性，一次又一次地穿越黑暗，奋力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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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林多后书 8 : 2|
他们在患难中受大试炼的时候，
仍有满足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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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馨香）：穿越黑暗，奋力向前 ——访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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